西凉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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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从山庄里出来,天色渐渐变暗,外面的街道亮起零星的灯火,越往京都赶路,越是繁华。

    今天是风神节,城中心是格外的热闹,来到王宫外的朱雀大道,向东转入龙雀商市。

    这龙雀商市是夹在朱雀大道和青龙大道之间的繁华商市,商市内林立的尽是些老字号的大家生意。凡举丝绸茶叶,珠宝瓷器,包罗万象,无一不有,且都是上等货色,价钱也是一等一的贵。前来此地的都是一些高门富户是高级商业区。

    平日里就是一派繁荣景象,到了今日更是热闹非凡。每家商户为了在花会中争显气派,都花大价钱制作了各种精美的花灯,高低错落的悬挂在门外,只盼着能在今日大大风光一回。

    清越何曾见过这般繁荣景象,只觉得一盏盏花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街市上每一家店铺,每一样陈列都奇巧无比,让她眼花缭乱。

    身边的侍卫被楼惯秋谴回府里,玉萧也说乏了,想要跟着随行侍卫们先行回府,于是,楼惯秋和清越便只得独赏这热闹繁华的街景。

    清越看见什么都稀奇,拿到什么都要试一试,也不管楼惯秋,她只一股脑的往人群中间乱窜。

    楼惯秋尽量跟紧了她,在清越还没有反应过来,楼惯秋便拉着她的衣角,沿着人与人之间最合适的角度往前走。

    看着她到处跑,卖糖葫芦的摊子,做糖人的摊子,套圈的摊子,猜灯谜的摊子一样不落,每样都要尝试一下,楼惯秋便也放开胸怀,在前面给她引起路来。不知不觉间,每次他们都能很顺利地钻到人群的最前面。

    清越这丫头,果然,只是个玩心大的丫头。

    这边是火树银花合,那边是花市灯如昼。金铧国民风开放,如此盛会,似乎全城的百姓都来参加了。男子们俱是羽扇纶巾自不必说,女孩子们此刻也都是盛装打扮,三三两两的出来玩闹。

    清越虽是侍女丫头的打扮,但终究是未长开的清丽秀美小女孩样貌,倒也不十分引人注目。但楼惯秋是何等风流人物,本就是如月如玉般俊朗,此刻唇边浮一丝的微笑,全无了平日里的冷冽霸气。在熙熙人群中,仿如骄阳一般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直引得这一路上豆蔻年华的少女芳心大动。这一路行来,已有七八个大胆的少女将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铃兰,含着羞塞到他手上。

    清越开心,初时还没注意,次数多了,便觉得奇怪起来。此时又有一个美貌女子将铃兰花塞给楼惯秋,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们为什么送你花?”

    楼惯秋岂能容她们近身。但他今日心情不错,她们送来他便也收了。

    “她们是在跟我求亲,我若收下了,便是跟她们订了亲,明日便要下聘去。”

    清越不禁目瞪口呆,心头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火气。

    这金铧的女子也未免太开放了,只是打个照面就求婚?这楼惯秋也着实可恶,看他怀里的铃兰已不下十只,他倒还真是来者不拒呀。

    “原来堂堂金铧国丞相竟是这般随意的男子!”

    见清越的表情越来越拧巴,楼惯秋轻轻笑了起来,嘴唇弯起漂亮的弧度。

    清越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楼惯秋在骗他,不过,清越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成亲?

    一般男子十七岁行冠礼之后就娶亲了。楼惯秋贵为金铧国丞相,竟然快而立之年了都还没有立妃?

    不知为什么,清越的心情好像突然间变好了。

    夜月色倒也机警,不再开口多问,就转身钻进了旁边的摊子。这摊子是卖面具的,风神节一向有戴面具的传统,男子们大都带上风神的面具,而女子则戴月神的面具,在这熙攘的大街上,构成一道别致的风景。

    这摊子上摆着的除了风神月神的面具外,还有辟邪的钟馗面具,逗小孩的猴子面具等等。夜月色心中暗想这可巧了,给他戴上这面具,看他还怎么招蜂引蝶。

    找到一个钟馗面具,她转身把楼惯秋拉到身边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大人,这面具我送您戴着吧,您的脸如此潇洒迷人,可别把全城的姑娘都收来了,岂不是招的全城的男子忌恨?”

    楼惯秋由着她胡闹。清越身量不高,只到他胸前,她便踮起脚尖,举起双手将面具覆在他的面上,然后双手绕过他的头,去后面系那面具的带子。

    好近!二人的心都为这样的靠近轻轻一跳。

    他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轻轻的拂在对方的面上。她又一次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清淡又干爽,温暖的让她有些眩晕。

    清越的心中不安,开始后悔刚才的举动,但是现在收手也来不及了,手有些抖,感觉那带子系了好久,久到连自己的身上都染上了那淡淡的松木香,才终于打好了结。

    她松手后退一步,欣赏着眼前带着钟馗面具的男子,却忽略了那面具下漆黑双眸中的风起云涌。

    “好了。”她拍拍手,“大人这下子可省去那些姑娘小姐的花了。”

    清越一边说着,一边尽量远离楼惯秋,径直往前走了。

    走在他前面的清越此刻还浑然不知他的想法,问明了那铃兰花都是从前面的风神庙求来的,她便也动了心思要去风神庙玩一遭。

    “大人,”他看着她返身跑到他身边,小脸上满是期待。“我们到前面的风神庙去,听说那里好热闹,有耍把式的,放烟火的,求姻缘的。我们去看看吧。”

    她双手握着举在胸前,软语央求着

    “还不快走。”

    他反超过她,向着风神庙的方向走去。

    清越走在楼惯秋的身后,身边的热闹已进不了她的心。她看着前面那人的身影,修长又漂亮,让她的眼中泛起氤氲水汽。

    好奇怪!她能感受到他的一丝宠溺,难道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让楼惯秋消除了他对她的隔阂。虽然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很危险,而且肯定觉得自己他有所图谋。

    风神祭热闹依旧,他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前行。楼惯秋戴着脸上的面具,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天空中偶尔闪亮的烟火,围绕成欢乐的气氛,堪勘掩住了流动在二人之间的心思。

    终于来到了风神庙前,这里是风神祭的中心地带。庙前的广场上,盛大的祭典已经结束,只剩下各种各样的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正殿两旁宽阔的主道被辟出来专门燃放烟花,一朵朵烟花将天空照的亮如白昼,而正殿之内则挤满了求签许愿的善男信女。

    他们进入了正殿,只见这大殿建的十分宏伟高大。正面供奉着巨大的风神与月神雕像,神像下跪着前来参拜的男男女女。清越想起自己的心愿,便拖着楼惯秋也来参拜。

    参拜的人很多,他们排了一会儿才轮到。清越在蒲团上跪下,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开始诚心祈祷。

    她也不知道金铧的神灵能不能帮到她这个西凉的人,她希望风神能够保佑她顺利逃出西凉,以自由之身游遍千山万水。

    祷告完毕,她拿起旁边的签筒摇了摇,一只竹签便落在她的脚边。她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天下无处不为家。

    天下无处不为家?应该是说她的心愿可以达成吧?如此想着,心情不禁大好。想问问楼惯秋许了什么愿,便笑着转过头去看跪在身边的他。

    可是,身边早已没了楼惯秋的身影,大殿里的人很多,她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也许在殿外,她这样想着,便向殿外找去。

    “大人!楼大人!”。

    殿外也是人山人海,她在人群中穿梭。可是,没有人回应,渐渐地,她停止了寻找。可能楼惯秋有其他的事情先回去了呢。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清越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慢慢的一种熟悉的感觉包围她,她抬眼,眼前是天青色丝袍的下摆。沿着长袍向上望去,是站在面前的高大男子面上的钟馗面具。

    是他吧?清越慢慢地站起身来,踮起脚,轻轻的,轻轻的伸出手,去摘那恐怖的面具。

    一朵明亮的烟花砰的一声在夜空中爆开,漫天流火之中,她摘下了那面具。面具下是楼惯秋俊美绝伦的容颜,衬着沉静如子夜的眼。

    “大人刚才去哪儿了?”

    清越尽量不变神色的问楼惯秋,其实刚刚,发现楼惯秋突然不见的时候,清越有些许的担心,但是想到楼惯秋的身份和武力,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方才外面一阵热闹,被反方向的人群带到外面去了。”

    又是一阵喧闹,楼惯秋说:“估计是到了放灯的时候了。”

    正是燃烟火,点灯的是好时候,清越兴致盎然,拉着楼惯秋的衣角示意他们往外去。

    京都外护城河沿河两岸不仅是此处的烟花胜地,亦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所在,颇有些秦淮风月的味道。

    沿河两岸都是高档的酒楼茶肆,此时更是热闹非凡。

    河中有百姓放的花灯顺水漂流,密密的照亮了整条河道。河中有游女乘乌蓬小船穿梭往来,船头悬一盏莲花灯,有岸上的客人点曲子便在船上执琵琶清歌一曲。桂棹兰桨,浮动暗香,天上繁星人间灯火俱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上,桨声灯影流光映月,好似天上星河美不胜收。

    走进落影河畔最负盛名的凌波轩,早有殷勤的小二迎上来将他们引入二楼定好的雅间。此间名为“问菊”,是半凌空在落影河上的一间雅阁,靠河的一边没有围墙而是一排朱红围栏,翘起的飞檐上悬着一排成串的小小菊花灯挡住了楼外的视线,灯下缀着小小铜铃,晚风抚过便珠影流光叮咚作响,果然是颇费了些心思的好地方。

    进到雅阁,楼惯秋选了靠栏杆的一面坐下,微一侧身就可以透过菊灯看到河上的美景。

    菜色都是精致异常的,四星望月、杨枝甘露、金瑶白玉卷、花姿玉带、荷香多宝鸡、百花糕、杏酪荷叶胭脂米粥、梅花香屑风米糕,倒都是适合女子口味的菜品。只是在怎么精致也比不得宫中御膳,夜月色淡淡的尝了尝也就罢了。

    此时江上清歌起落,委婉缠绵情意切切。

    恰好一只小船打楼下经过,清越出声叫住了她。

    笑声随着清丽的声音响起,清越说:“这位姑娘为我们唱一支吧。”

    那女子微微一福,朗声道:“不知几位要听什么曲子?”

    清越看看周围,转了亮晶晶的眼睛,说:“就唱你最拿手的那首吧。”

    挥挥手,那女子就抱起琵琶调弄几下,张口唱了起来: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洛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那游女声音清丽,这曲子本身又是略带着激昂,远不同于那些柔媚之曲,一时间竟将河上的其他歌声压了下去。

    就在那游女俯身拜谢的时候,刺杀突然而至。几条黑色的人影从水中暴起,在游女的船上一点,借力就飞向了清越和楼惯秋所在的雅阁之上。寒光闪动之间菊灯断落坠地,倚栏而坐的清越顿时被森冷的寒芒所笼罩。

    话说落影河上杀机突至,几条身影手中寒芒闪动,只一瞬之间就将手无寸铁的歌女笼在了寒光之下。

    清越几乎在原地震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刺客,这可是在金铧的王都,而且是在最是热闹的风神节当天!

    河水之上,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见檐外闪电般射入几条青色人影迎了上去。

    一时之间雅阁里剑刃交碰之声叮铛作响,黑衣人和青衣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清越离那些人实在太近,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伤到。

    “是暗卫!”清越心想,楼惯秋手腕一翻手里就出现了一柄长剑。

    刺客刚一现身,清越就警觉地靠在楼惯秋身边,但是青衣人速度很快,将楼惯秋和清越护在中间。

    双方人马都一色劲装蒙着面,但是明显青衣人的武功比黑衣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手中一色的短剑,招招朝对方要害而去,几个起落之间就放躺了三人。清越留心一看,那些青衣人举手投足狠辣利落,竟然个个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边蒙着面的青衣人一个旋身,手中短剑带起一道幽冷的光芒切断了对手的颈动脉,血猛地喷出来在空中爆开一蓬血雨,与此同时他反身急退,左手成刀狠狠地切上身后对手的咽喉。一声轻微的闷响传到他的耳中,很好,他确定已经撞碎了那人的气管。

    对手倒下,青衣人扫了一眼周围,楼惯秋和清越已经被保护了起来,自己的同伴也把对手解决的差不多了,刚想向楼惯秋靠拢,耳后又听得一阵风声,转眼一看竟又有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踩着船冲了上来。

    一抖剑上的血珠,楼惯秋返身冲了上去。

    来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了,而且人数众多又悍不畏死,应该是什么人弮养的死士。

    暗卫们武功虽高,但是也没有办法同时挡住十几个人,有几个人向这边攻了过来。

    暗卫们也一直在向楼惯秋方向靠拢,此时原本在另一处楼前唱歌的游女已经踩着河上漂浮的花灯飞掠而至跃上楼来。她上来略一扫视就明白了状况,二话不说反手从琵琶里抽出长剑就杀向黑衣人。紧接着有书生、商人各式打扮的人陆续加入,对黑衣人展开了凌厉的攻击。

    清越一直在楼惯秋左右,她不像楼惯秋手里有武器一样,她早先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柄短刀,只能在拿在手里护护身。

    然而,就在清越没有注意的时候,一支带着黑色羽毛的箭就穿过人群直指楼惯秋而来。

    “大人!”清越还来不及提醒,这柄剑便与楼惯秋的左臂擦过,瞬间,楼惯秋的臂上就开始渗出珠珠血迹。

    楼惯秋皱了皱眉头,闷哼一声,清越赶紧跑到他身边,暗卫们将他俩围得更加紧密。

    外面,暗卫们个青衣侍卫依旧缠斗,厮打之声不绝于耳。

    简单帮楼惯秋包扎了手臂,清越说:“这群人来得可真凶,大人平时可没少得罪人吧。”

    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清越还有心情说笑。

    最后,还是相府守军赶到时,战斗才接近尾声。

    二百位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连弩将凌波轩团团围住,凡有黑衣人跃出便立刻射杀。楼内的黑衣人也所剩无几,众人开始放轻手脚不再赶尽杀绝,有意识的要留下活口。

    还活着的黑衣人已知刺杀无望,楼惯秋此时已被层层保护起来。

    跳出楼外就会被官兵射杀,留在楼内就会被活捉,他们是死士,死士就是宁死不降的。几乎是同时的,他们反转剑锋刺向自己,有的刺入了自己的身体,还有的却被眼明手快的暗卫们点住了穴道,再也动弹不得。

    亥时初刻,针对楼惯秋的刺杀行动以刺客的彻底失败而告终,此时地上已满是尸体。

    黎明从来都比别处黑暗,团团漂浮的雾气遮住了天上的星月,透不得大地一丝微光。在这个时辰本应紧闭的高耸的城门,此刻正大大洞开,两排全副武装的军士在城门口一字排开,手上拿着的火把在雾气中明灭,照亮他们挺拔的身躯。

    本来,风神节对于百姓来说是个热闹非凡的节日,谁也没想到,今晚会有一场如此激烈的厮杀,无辜百姓们早在战斗伊始,就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围观。

    渐渐的雾气更加深浓,黑暗也更加浓重,一名将士焦急的等待着。

    突然,雾气中传来隐隐的轰隆马蹄之声,一队鬼魅般的乌衣铁骑就突然冲破浓雾出现在城门前。

    恶战结束,剩下的暗卫们收拾残局,楼惯秋带着清越还有几人先行会了相府。

    夜里,清越睡得十分不好,似乎总在半梦半醒之间,梦里有刀光剑影。

    楼惯秋的卧房依旧亮着灯,李进为楼惯秋上了些金疮药。

    “都已经提醒过大人,那帮人不好对付,大人怎么还是受了些伤!”李进为楼惯秋的受伤感到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