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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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千机谋术

    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清越从窗帘的缝隙看去,满将军正不甘地盯着马车。

    马车走远,清越再也看不见了满将军的身影。

    清越忽然鼻子有点酸,她就是有点舍不得。

    “再见了,满将军,等我玩儿够了,我再回去!”

    满将军跟着自己一路,这回应该要回西凉了吧。

    马车内,楼惯秋自进来就在塌子上闭目养神。

    清越时不时抬眼悄悄偷看他。

    车内龙涎香的味道环绕,楼惯秋一手搁在扶手上,一手撑着头。

    一如当日,清越趴在屋顶初见楼惯秋时的慵懒模样。

    清越想,他已完全不似刚才那副放荡的模样了。

    思及方才的情景,清越被楼惯秋捏住的下巴微微发烫。

    闭着眼睛,楼惯秋感受到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打量。

    他叹息一声,说:“你进来干什么,这是我的马车。”

    “啊?哦。”清越面上一红。

    还以为楼惯秋允许自己在马车里待着,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

    不过,一个伙房婢女,在主人车上,别人还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抬起手,纤细的带着伤口的手腕拉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正准备出去。

    又听见了楼惯秋改口说:“算了,先待着吧,到了下一处歇息的地方再下去。”

    “哦。”他到底几个意思?

    清越又回到了位子上,离楼惯秋最远的那个角落。

    她看着楼惯秋那张冷峻的脸,问:“大人,可是同意我跟着你们去京都了?”

    “以伙房丫头的身份?”她补充。

    楼惯秋没反驳她就他是默认了,她说:“谢谢大人!”

    马车内又恢复了宁静,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话。

    金铧山水秀丽,多山路丘陵。

    不似西凉那般广阔无垠,方圆百里的景色一览无遗。

    一路上,清越趴在窗口看外面的景色。

    王奎和李进骑着马从她的身边擦过,清越这笑嘻嘻的看着他俩。

    不想解释刚刚满将军闹的这出。

    以及,为什么她离家出走了?为什么从一个臭小子她变成了什么九小姐?

    又为什么跟着楼惯秋?

    越解释越乱。

    王奎黑着张脸,哼了一声,往前去了。

    “好好的小姑娘离家出走,干甚!”现在还要缠着他家大人。

    夏日,太阳越高,天气越热。

    马车内也越来越闷热,楼惯秋依旧闭目调息。

    清越干脆把头探出去,这样还能吹吹风。

    太阳正当头的时候,他们到了一处阴凉地,挨着小溪,树荫环绕。

    “大人,下来歇息吧!”李进唤楼惯秋。

    “嗯。”楼惯秋应了一声,挣开眼。

    清越先行一步从马车跳了下来。

    所有人原地休息,清越穿过人群,去寻了玉萧。

    看着清越的背影,李进问楼惯秋。

    “大人,您为何阻拦那西凉汉子,又为何要带着清越?”

    他家大人可不像是要帮着别人家姑娘离家出走的那种人。

    楼惯秋喝了一口李进递过来的水,将水袋还给了李进。

    似笑非笑说:“有趣罢了。”

    对楼惯秋来说,清越就像是一个意外,你永远想不到,这个姑娘会带给你什么惊喜。

    “有趣么?”

    李进思索,清越确实挺有趣的。

    自从楼惯秋答应带着清越一同回京都,清越每天都和玉萧呆在一块儿,做一个伙房丫鬟。

    可是,清越不会做杂事。

    有回,大家在河畔停驻,厨子让清越去炖鱼汤。

    清越没去鱼的鳞片,没剖内脏,直接将鱼扔进锅里煮了。

    厨师看见锅里的整条大鱼,发誓再也不要清越碰食材。

    清越也是好心,玉萧她们忙着做饭,她也想帮她们。

    结果好心帮了倒忙。

    金铧王都。

    金碧辉煌的高台、楼阁林立,一派繁华。

    与一派繁荣的外城不一样。

    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有威严的王宫。

    从外到里,进宫的臣子需要过三层城门,也需要被搜查三次。

    王宫之内,众人沉默地各自忙碌着。

    在王宫内一处偏僻的地方,住着一个俊美的男子。

    有多美呢?

    据说此男子比天下最美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鱼见之沉入水底,雁见之降落沙洲。

    一个小宫女提着食笼,兜兜转转来到男子的院落上午膳。

    宫女每日照例来此收拾,一日一回,不需同他说话。

    她是第一次来,之前宫女失踪了,她就顶了上来。

    她低着头,景秀公公说了,不要乱看,不要乱说。

    男子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外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

    眼角生着一颗美人痣,纯净的瞳孔和妖艳的眼融合成了极美的风情。

    宫女呈上来的冰块放在周围,融化时飘出缕缕白烟。

    那人怕男子热着,专门在寒冬时命人在宫内的湖上采了冰,放在冰窖里存了半年。

    可惜了,他的心就如同冬日的寒冰,怎么也融化不了。

    小宫女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又将昨日的收了进去。

    几乎没怎么动过。

    临走,小宫女眼角余光窥探。

    就一眼余光,览不尽那人芳华。

    果然如旁人所说,容貌如画,美的得不似真人。

    窗户投射来的阳光,从床头移到了床尾。

    “又是一日啊!”声音嘶哑苦涩。

    三年了,他被关在这里。

    窗台上,一只黑枭扑腾翅膀,它偏着脑袋,嘎嘎地叫了几声。

    男人朝小家伙吹了一声口哨,黑枭立马落到他身上。

    男人从黑枭的脚上取下一张字条,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又放飞了它。

    他很久没有出去过了,连太阳光都没有摸到。

    还好,他还有黑枭帮他传递消息。

    白皙的手指一点一点展开字条,之后,再将字条扔进香炉中焚尽。

    ---齐铭轩得了紫鸢方,楼惯秋启程回京都。

    他看了一眼方才宫女呈上的饭菜,荤素搭配,颜色诱人。

    不吃会饿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饿死。

    落日余晖,红灿灿的霞光燃透了半边天。

    李进顺着天边层层叠叠的山脉望去,几重高山相抱相拥。

    “大人,马上到千机府的地界了。”

    楼惯秋在马车内,闭着眼,嗯了一声。

    算着时日,就是这几天能到千机府。

    其实,出了卜阳城,要到王都,走水路是最快的。

    只是,他们还要去一处地方,于是舍弃了水路。

    西凉王宫。

    听闻满将军在金铧边城追赶上了清越,西凉王焦急地等候着他的消息。

    满多庆快马加鞭,带着一干将返士回西凉。

    满将军跪在西凉王的身前。

    西凉王冷着脸听,端坐在高台之上。

    满多庆一字一句,讲述着这一路来,他是如何被清越团团戏耍。

    清越如此聪明地甩开满多庆,他是即欣慰又气愤。

    欣慰地是,清越机灵聪慧,每每都脱离险境。

    气愤地是听见满多庆转述的那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南昱王的!

    不愧是他的小公主!

    “哼!”西凉王冷哼一声,“胡闹!南昱王那点不好了?如此良人,不可多得。”

    西凉王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十分自信,他笃定南昱王会是清越的好归宿。

    满多庆讲述卜阳城关于清越的见闻,其中不乏楼惯秋。

    “你的意思是说,清越喜欢那金铧大人?”

    满多庆可没有那么说。

    他不敢道出当日清越是如何躲在楼惯秋的马车内,他只是说九公主一直追随着楼惯秋,还主动做楼惯秋的丫鬟。

    他西凉国堂堂九公主居然甘心做人的小丫鬟,那楼惯秋当真如此得她欢心?

    虽然西凉王不情愿自己的小公主在外胡闹,但也对于翅膀硬了的清越无可奈何。

    罢了,这段时间就让她在金铧罢!

    满多庆问西凉王:“那南昱来的使节呢?”

    南昱王后仙逝,如今后位空缺,因此有心迎娶西凉九公主。

    “先好生接待着,就说九公主尚年幼,本王想着在留她在身边几年。”

    清越不知满将军和如何和自己的父王谈论的,他们一行人正收拾行囊。

    昨日,她听王奎说什么,马上就要到千机府的地界了。

    千机府是什么?

    楼惯秋听见千机府几个字,眼神里难掩一股悲伤,连话也不愿多说了。

    清越追着玉萧询问。

    玉萧也不明白,玉萧是在京都才进了楼惯秋府中伺候。

    她好像听一些老人说过,千机府是楼惯秋故乡。

    既然是回到故乡,故地重游,不应该开心吗?

    众人收拾好物品,队伍最前方朝着千机府出发了。

    千机府,因为其中的千机阁而得名。

    千机阁善谋术,著各种兵书,诡计名作。

    南昱以用毒而闻名,西凉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骑兵。

    那么,金铧则是以谋术治国。

    当初,金铧,西凉,南昱一战,三国各有千秋,互相抗衡,反而伤亡惨重。

    于是三国之首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恳谈,相约停战,这才有了三国这几百年来的相安无事。

    清越和玉萧坐在拉行李的板车上,有时车轱辘碾过石头,整个人都被颠簸了起来。

    坐下来屁股累,站着走路脚累。

    还好,今晚他们可以在房子里休息,睡个好觉了。

    穿过千机府最繁华的镇子,一直往南走,他们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宅子。

    见楼惯秋的马车停了下来,清越便知他们到了。

    清越环顾四周,这周围没有居民,就只有一栋荒废的宅子。

    宅子外的大门用粗粗的铁链紧锁着,上面沾满了铁锈蛛丝,看来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楼惯秋来到门前,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这两道门。

    突然被人推开的门,笨重而缓慢地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楼惯秋和李进王奎率先走了进去。

    没多久,王奎走了出来,让大家进来。

    清越跟着大伙到一同进去了宅院。

    她四处打量,这里的屋子早就破败不堪,院内荒草遍布,杂草从墙内爬上了墙外。

    尽管如此,还是能够从梁上的装饰雕纹看出,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时日。

    原来这里就是楼惯秋的老家啊!

    清越和玉萧被人安排着去给众人收拾几间屋子,一推开门,一股泛着霉味的潮气铺面而来。

    这样的房子能住人吗?

    玉萧笑了笑,拿起扫帚开始清扫,不一会,几间屋子终于有了些干净的模样。

    楼惯秋顺着记忆,绕过迂回婉转的回廊,独自走到一处阁楼。

    片刻停驻,思绪万千,千机还是旧时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

    “大人,收拾好了。”

    李进前来唤楼惯秋,前院已经收拾好了,可以住人了。

    楼惯秋收回思绪,不留半点痕迹,随着李进一同走了出去。

    “不知大人此次在千机要住几日呢?”李进问楼惯秋。

    本来楼惯秋远赴卜阳,一来是因为要调查紫鸢香,二来是因为朝中事务烦锁,干脆寻个由头回一趟千机。

    紫鸢香方楼惯秋已谴人送还京都,宫中传回了消息,他便不急着回去了。

    “我已多年没回来,不如多留几日吧,让他们不必着急。”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李进知道楼惯秋不仅仅是为了故地重游,怀念往昔。

    果然,楼惯秋要留自己一个人清静,他说:“这几日,你们就好生歇息着,无事便不要跟着了。”

    “可是……。”

    李进有些担忧,想要劝楼惯秋,话还没有说完,楼惯秋抬手,打断了他。

    “千机阁荒废多年,你去寻些瓦匠来,这几日好好修缮一番。”

    虽然他很多年没再回来住过,可是千机阁毕竟是故宅。

    清越和小丫头们住在西边的屋子里,楼惯秋在东边,她离楼惯秋离得远。

    玉萧在厨房里忙碌,她在玉萧身边帮不上忙,索性在这宅子里逛逛。

    众人眼熟她,由着她在千机阁内晃荡。

    清越自小呆在西凉,西凉以外,有许多清越没有见过的稀奇物件。

    没走多远,清越来到一处小院。

    原本这院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是清越见到了院落中的一棵开着白花的树。

    极高极为茂盛的一棵树,清越围在树走了一圈。

    掉落的花朵砸在清越的头上,清越伸手捡起那朵花。

    放在鼻尖轻嗅,味极香。

    这个院子,每一处都与外面的屋子不一样。

    窗台下的荷花盛开,墙壁上的雕纹雅致,屋外还有篱笆,秋千。

    什么人曾住在这里啊?

    正当清越准备打开屋门一探究竟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住手!”

    清越被唤住,准备推门的手停顿在胸前。

    她循着声音望去,是楼惯秋,依旧是黑色的袍子,修长的身姿。

    他就站在那棵开着白花的树下,阳光自树的缝隙投射下来,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清越见时楼惯秋,惊讶了片刻。

    李进不是说,她最近都见不着楼惯秋了吗?

    “大人!”

    清越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声大人,“抱歉,我只是好奇。”

    她不是有心闯入的。

    随后,清越从屋外的台阶走了下来,停在楼惯秋的身边。

    楼惯秋好像挺在意这间屋子的,或者说很在意这件屋子的主人。

    好在,她没有先他一步走进去。

    不过,楼惯秋好像也没有对她生气。

    “大人,这是什么树啊?”清越指着旁边的树问道。

    清越刚刚还没有注意到楼惯秋手中提着一个小锄头。

    楼惯秋蹲下身子,白皙的手握着木头手柄,晃动锄头除起了草来。

    “木兰花。”清越只听见楼惯秋淡淡地说了一句。

    木兰,准确的说是白兰,楼惯秋的师妹最喜欢的一种花。

    清越同样蹲在楼惯秋的身侧,见他用小锄头在树根周围挖完埋完。

    木兰树下有膝盖高的一层泥土,外面围着一圈石头。

    太久没有人照料了,这些石头歪歪扭扭,不成形状了。

    “去给我找些石头来。”楼惯秋对清越说。

    “哪里又石头啊?”她一路来的路上见到的都是杂草。

    楼惯秋指着一处地方,清越随着方向去找,拨开野草,果然看见了一堆圆溜溜的石头子。

    清越用手抱来一些,原本沾满灰尘的手又黑了几分。

    楼惯秋温柔地照料着树根,没看她说:“放着吧。”

    清越见楼惯秋如此细致,不知这棵树有何特别?她问楼惯秋:“大人还需要帮忙吗?”

    “去打些水来,把手洗了。”

    清越看了看自己的手,难道她是嫌弃自己手太脏。

    清越绕到前院,提了桶水来。

    清越舀出一勺水,给自己洗了洗手,连指尖都搓了一遍。

    但清越洗完手的时候,楼惯秋这边已经修理完毕了。

    清越见楼惯秋原本白皙的双手也沾了泥土,于是舀起一勺水走到楼惯秋身边。

    她说:“大人,您洗洗手吧!”她还真当自己是个婢女了。

    楼惯秋放下锄头,将手伸到勺子下,清越开始给他淋水。

    楼惯秋的手真是好看,骨节分明,白净如玉,修长而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