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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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巡抚大人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在街上跌跌撞撞走着,嘴里哼哼唧唧的说了些什么,她又想在找些什么,遇见人就问:“请问你见到四郎了吗?梁家四郎,大概这么高。”她用手比划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路上的人都说没见着,摆摆手让她走。

    忽然,这个脏兮兮的妇人撞到了一个路人,跌倒在地上,站起来依旧拉着路人问:“请问您见到过梁四郎吗?”路人觉得妇人脏,很是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扑通一声,妇人重重地跌在地上。

    有凤来酒楼内,清越点的鸡肉顺滑可口,香气四溢。

    本来,清越正吃着一块鸡翅膀吃得开心,被那妇人的哭声打断了食欲,皱了皱眉头,清越唤来店里的伙计。

    “伙计,那妇人怎么了?”清越问。小伙计见她容貌清丽,觉得客人面生,想是从外地来的。

    小伙计望望楼下,说:“您说她啊!”似乎不是很意外。

    “这是西街香铺里的梁孙氏,半年前死了丈夫,可能是打击太大,变得疯疯癫癫了。”小伙计又解释道:“说来也奇怪,这梁家四郎身体好好的,家里的生意也挺好,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死了,据说是给人打死的,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凉透了,没了男人,她家香铺也没了。”

    清越听了小伙计的话,心里觉得这妇人可怜。可是她也帮不上忙,只能由她去了。

    西凉坐北偏西,东临金铧国,南接南昱国。

    西凉和金铧、南昱早在三百年前的一场大战之后就签订了和平条约,三国永不开战。尽管三国在背地里都暗暗斗争,但是碍于各国之间的协定,暂时还是相安无事。

    卜阳城是西凉同金铧国交界的边境小城,往南几百里就是南昱国。三国交界的地方,热闹繁华,有各式各样的商贩货物,西凉、南昱还有金铧的特产在此汇集,商贩们各取所需。

    几日前,卜阳百姓听说,朝廷派了钦差来边境巡查,卜阳郡守惶恐有什么不安生的事惹怒了巡抚大人。

    楼惯秋就是这次的巡抚大人,听闻卜阳汇聚各国的稀奇玩意儿,又听闻卜阳也以开放包容的民风在各国闻名,他对这趟出巡才有了些兴致。

    在京都待得久了,也有些乏了。

    他还没有到卜阳地界的时候,当地的郡守谴人来迎接,各种巴结,嘘寒问暖,比起京城里的老狐狸们也差不了多少。

    到了卜阳城,郡守听闻他不喜喧闹,为他单独安排了一个住处。

    这里远离闹市,环境优美,以前是一位大官人的祖宅,后来大官人的后代逐渐没落,这宅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到了官府的手里。府内有亭台水榭,也有花草围绕。

    楼惯秋住的屋子里用具摆设样样精致,随便拿一件出去典卖,都能抵普通半年的用度。

    “小人是卜阳县的县令,小人叫刘守仁,是卜阳本地人。”到了卜阳县,一个消瘦的文人模样,穿着赤色官服的县官对楼惯秋说。

    楼惯秋连眼都没抬,只从嘴里哼出了一个“嗯”。

    刘县令脸色微变,如此轻慢!即使早有准备,他也是一惊,片刻调整之后,刘县令仍是挤出了个笑脸,

    “大人此番来卜阳路途遥远,下官只怕招待不周。”刘县令推手向他拘了礼。

    “卜阳得上天庇佑,已多年无天灾动乱,这次王上派大人来卜阳巡视,也是我卜阳百姓的福气。”刘县令接着说。

    楼惯秋坐在上座,一身黑色的长袍,他身量高大,腰间束着玉带,除却腰上坠这一根白色的玉佩,头上一根玉簪没有别的点缀,却依旧满身贵气。他面容虽俊朗,却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话语里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同他客套。

    “大人说笑了,楼某人只是在尽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幽幽的声音从楼惯秋的嘴里传来。

    刘县令不知楼惯秋的来路,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不知大人此番来卜阳可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大人若是有需要,下官随时可以……。”

    楼惯秋挥手打断了刘县令的话。“大人多年来为百姓鞠躬尽瘁,已经十分辛劳,本官早有耳闻,再说,卜阳百姓安乐,哪有什么不安分的事。”

    他抬起头,狭长的眼露出深邃的眸光。

    只是简单几句对话,刘县令仿佛在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他感觉不太妙。

    楼惯秋身边的侍卫各个都带着刀剑,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侍卫,特别是候在他身边的两个近卫,一副凶神恶煞,生人勿进的样子,哪里用得上他刘县令出力的地方。

    没再多说些什么,楼惯秋让刘县令退下了,再叫他把县志和商贾的册子呈上来。

    几日后,院内水榭之上,一人负手而立,近卫在一旁回话,侍从给石桌上的茶壶换了新茶,便退了下去。楼惯秋威严肃穆,周身似有一层阻隔,旁人无法靠近。换茶的侍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幸而这位大人不喜嘈杂,不爱随从在旁碍手碍脚,他出了后院,才敢大点儿声喘气。

    楼惯秋在水榭里读了大半日卷宗,还有知府呈上来的一些册子,全是一些繁杂无趣的事务,不如在这里喂鱼赏花来的快活。

    “大人,据手下的人来报,刘县令在您到卜阳之前几日,就谴人从后宅搬出了几个箱子。至于这箱子里的东西为何物?箱子如今放置在何处?暂时还不知。”近卫向楼惯秋说。

    “哦~”楼惯秋拉长了声音。

    “这老狐狸。”他心想,脸上浮现一层笑意,似乎很有趣。

    “另外,属下近几日在城探查了一番,发现这里的人混杂,多是些身怀绝技的高人。”

    小小一个卜阳,居然是这么个龙潭虎穴,不过,是龙是蛇还不一定呢。

    转身拿了一把鱼食,他朝池子里扔了几颗,鱼儿们聚拢过来争食。

    “继续盯着,谴人去查。”

    “是。”近卫应下。

    他没看错吧,刚刚大人是笑了吗?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觉,不过这位大人喜怒无常,他早就听说了。这位大人在朝中居高位多年,改革旧制,雷厉风行,深得王上的心,朝中上下没人敢惹这位大人。

    三月前,王上召楼惯秋入宫,说京中来了一批香料,这香料能使人产生幻觉,让人在幻境中完成平日里做不成的事,结果京中人为了这奇效,争相去购买。

    因为香料的味道和紫鸢花的味道相似,所以也叫紫鸢香。但是这香料用得多了,也会致人疯魔。本来,这种香料只在黑市流通,可不知怎么的,紫鸢香从市井百姓中流传到了宫里,害里一位宫里的太妃。

    陛下发怒,令人去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官府没有下手干预,不过宫中,王上已经下令禁止使用。派出的人一路查到了卜阳,线索便断了。

    卜阳地理位置特殊,有些事京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伤口发溃,不割肉治疗,那这浓疮将伤至骨髓,再来治疗恐怕为时已晚。

    楼惯秋是金铧的丞相,也轮不到他来办这等差事,可偏偏朝堂里的事近来烦的很,他就撒手来了卜阳。

    手里的鱼食一把扬了出去,水里的鱼儿吃完了食物,绕了几圈,各自潜进了水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刘县令在他来之前就有所举动,看来还是有人走漏了些风声。他还是要继续看册子,毕竟这暗处还有人盯着他这尊大佛。

    城内另外一小楼内,几个男人围在一块儿喝酒说笑。

    一个汉子,呸了一声,说:“张爷,这县老爷是怎么回事?咱们手下生意都停了多少天了。”

    这个男人口里的张爷正是卜阳城里的恶霸张虎,张虎手下有一群混混,都是些游手好闲,干些力气活的人。因为卜阳来自各地的商贩多,这张虎作为地头蛇,总是要从他们手里得些好处,那些给了钱的商人,就能和卜阳人做买卖,没给钱的人,不但买卖做不成,还要挨些皮肉苦。卜阳百姓害怕张虎的淫威,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少说废话!”张虎恶狠狠地瞪了汉子一眼说。京都里有大官人来,刘县令早就发话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买卖,可是从西凉国买来的药材皮毛等等一样也没有少,手里的钱财只见出不见入。他也多少有些不甘心,这卜阳离京都那么远,就算有大官来查又怎么样,强龙不压地头蛇,要不是刘县令,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又怎么样?

    “听说京城里来的那个,住在东边那老宅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汉子又问。

    “不知道。”张虎摇摇头,喝了口酒。

    “要不要派人探探他的底细。”汉子试探地说。

    那个大官住在东边的老宅子里,虽然没什么守卫,可但凡有人偷偷闯入就会被抓起来拷问,刘大人一早就派人试探过了。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有人轻咳一声。“咳咳!”声音的发出者不正是县老爷吗?

    刘县令推门进来,有小厮替他摆设凳子,递上了一盏茶。

    他今年刚刚上任满十五年,头上渐见白发,一副清瘦的模样,面上看不出喜色。

    “我劝你们还是少惹麻烦。”刘县令说。

    楼大人住的宅子里的下人仆从都是他安排的,随时都有人替他盯着楼惯秋,虽说下人们近不了楼惯秋的身,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线。

    看楼惯秋的行事作风,怕是来头不小。近来,他派人盯着楼惯秋,自己何尝不是被人看着呢?

    张虎原先是卜阳城里的一个混混,年轻时死了老婆,没吃几碗热饭,得了刘守仁的恩情。刘县令看他壮实,向来可靠,就留在身边办事。

    “那梁四郎的事情,你们可是处理妥当了?”刘县令抚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抬头问张虎。

    张虎回忆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些事情,说:“大人放心!”

    “哦,可是今日,下人还说在城里见到了梁孙氏,那婆妇留着可是个祸患。”刘县令端起桌上的茶杯,又放下了,眼神看得张虎有点发凉。

    “那妇人现在疯疯癫癫的,连人都不认识,是不会说出什么的,大人若是不放心,我找人把她……。”

    张虎没有把话说完,刘县令心里也有了数。

    他点点头,有补充说:“做的干净点。”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仿佛像是在说平常小事。

    话说这边清越吃饱喝足,在城里逛了几遍,手里还抓着打包好的糕点,她脚步轻快,嘴里哼着小调朝着兴来客栈晃荡回去。

    过了一个街角,她又看见了梁孙氏,这里有些偏僻,没什么人看见。

    几个乞丐拉着梁孙氏,嘴里吵着要她给说法:“臭婆娘,你为什么要偷老子的东西?”乞丐头子恶狠狠的,仿佛梁孙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今天嘛,你要是不把东西还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梁孙氏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听见乞丐要打她,十分害怕,身体颤抖,细细地发出柔弱的声音:“我没有。”

    乞丐头子听见她说没有,更加凶恶说:“你还敢狡辩,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小乞丐拿棍子往梁孙氏身上砸,有的对她拳脚相加,有的扔石子,她哪里经得起这般狠揍,抱起头就蹲在地上,额头上,手臂上鲜血直流。

    清越见状,跑过去推开乞丐们。“住手!”她大喝一声,把梁孙氏从地上扶起来。

    乞丐们见清越瘦瘦矮矮的样子,满不在乎问:“你是什么人?”

    清越反问:“你管我什么人,你们打人就是不对!”经过这一阵闹腾,周边的人们都过来围观。

    “她偷了我们东西还不承认,我们不打她,打谁?”一个小乞丐指着梁孙氏说。

    “我没有偷东西。”梁孙氏眼神呆呆地看着清越,眼泪夹着血液在脸上淌着。

    “你说她偷你们东西,你们倒是说说,她偷了你们什么?”

    清越问得小乞丐们突然,顿时有些支支吾吾,“她……她,她偷了我们吃的!”

    “既然是吃的,那便值不了几个钱,何至于你们对她毒打至此。”清越随手从兜里拿出几个金币,扔在地上,说:“我替她赔给你们。”

    小乞丐们见周围围观的人渐多,不好再继续,只能作罢,乞丐头子捡起地上的钱币,转身带着小乞丐们走了,边走还边说着:“哼,下次别让我们逮住了!”

    清越盯着那群小乞丐远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您还好吧?他们走了,你不用怕。”清越问她。

    梁孙氏点点头,说:“公子,你是个好人。”

    清越见她伤势很重,全身都有淤青,衣服还破烂了好几处,想要找个医馆为她医治。

    天色渐暗,清越带着梁孙氏去了医馆医治之后,又根据她的描述带她回了家。

    梁孙氏的家如同她的模样一样破破烂烂,虚掩着的门一脚就踢开了,房子里物件还是整齐的,只不过,到处布满了一层灰,屋内有浓浓的一股霉味。

    清越搀扶着梁孙氏坐上床,仔细打量了她住的屋子,屋子里有些她没见过的器具,像是药房里的药粉,还有些木头碗,石头小锤。

    又想起今日酒楼小伙计说起,梁孙氏的丈夫原是做香料生意的,可能就是她丈夫制香的玩意儿吧。

    照顾好梁孙氏之后,天色已经全暗下来,清越从她家离开。还要待几日,要是有空,还是来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