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短短两条街的距离，约定的游艇码头已经进入视线。朱小堇又先后收获了三批新的忠实仆从，终于可以坐回车内了。虽然车速一直不快，但冬夜的寒风，仍然吹得她小脸生疼。坐定后，她往两个手心连连哈气，在自己的脸颊和耳朵上又搓又晤，让自己冻僵了的脸尽快暖和起来。

    坐在他后面的方博士，这时候探出脑袋，向朱小堇竖了个大拇指，赞叹道：“刚才听祁先生介绍，已经够不可思议了，没想到亲眼见到，更加神乎其神！小姑娘，你可真厉害！”朱小堇听到表扬，立刻乐成了一朵花。

    祁秉正摇着头，说道：“老方，你可别夸她俩了。我一再交代，别搞得太出格，别太出格，结果你看她俩……那些警察，放咱们过去也就是了，搞什么阅兵式呀？唉，还有这个黑客仔……一言难尽哪……”

    在祁秉正摇头叹息的同时，透过天窗，可以看到两架最高科技的无人战斗机，正在空中一路伴飞。它们时而急速拉升，时而水平翻滚，时而在空中画出爱心图形，时而彼此环绕飞出DNA双螺旋轨迹……

    徐将白好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听到祁秉正念叨，徐将白解释道：“胖总，您这不能怪我！我总得练练，不然不会降落，回头把人十亿美元给砸咯……哦，20亿……咱也赔不起呀！”

    祁秉正呸了一声，骂道：“老头子我可没傻！你都玩得这么溜了，还能不会降落？自动驾驶都飞回去了！行了行了！赶紧把它给我收起来，马上到地方了。”

    徐将白恋恋不舍地给两个新玩具寻找停机坪。在附近，最大最平整的一块地，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了。徐将白引导着两架飞机，在空中如同过山车一样，垂直绕了一个超大的圆形路线，进入平飞姿态，降落在海面上，激起两行十余米高的白浪。

    徐将白心里想的是，军用装备本来就够皮实，肯定考虑了各种极端情况下都能应付，停海面上多半不算个事儿，事后补个漆就行。没想到这两娇贵货，停稳后直接沉下去大半截，只留了顶端四分之一在水面以上，喷气口全都喝饱了水，眼见是当场报废了。

    当然，这些场景只有徐将白看得到。其他人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远处飞机降落激起的白浪。此外，隐约可见码头边有几个小黑点一样的人影，被这突如其来的海浪当头淋下，措手不及地四处躲避。

    “你这小子，尽添乱！”祁秉正扭头，狠狠地瞪了徐将白一眼。

    迈巴赫SUV快速驶去，在码头上一众鸡淋透湿的人前停下。祁秉正赶紧打开车门，第一个跳下车去，双手紧紧握住其中一人的手，热情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啦！‘主教’先生！”

    那人一身名贵西服已经湿透，完全变了形。满头的金发全部凝聚成绺，耷拉在脸上。他被握住了右手，这时只好用左手擦去满脸的水，将遮住视线的头发抹开。徐将白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人正是刚刚认识不久的赌王先生，阿什利·布朗。

    如此，“教皇”的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没想到组织在美国的合作伙伴，竟然是这种绝不可能合作的人。

    徐将白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并没有看到阿瑟·杰弗逊的身影，当然这并不奇怪。不过人群中倒是又见到一个熟人，就是此前在赌场同台玩德州扑克的那个老者，此时也是一脸狼狈的站在阿什利身边。

    阿什利正没好气，但也不便发作，和祁秉正打了打招呼。这时抬起眼来，看了看同行的其他人。方博士早已知道，不必再提；沈太阳提前戴上了人皮面具，化装成了大胡子老头，也认不出来；至于从尾箱里钻出来的大个子，则被他当成保镖自动忽略了。

    猛然间，阿什利看到粉嘟嘟的朱小堇走过来，不禁吃了一惊，认出这是一起玩过牌的日月美神Li女士。再定睛一看，终于认出旁边那个浑身绷带的木乃伊，正是Mr.Winter；而木乃伊扶着的那个面容枯瘦、脸色蜡黄的女子，正是幸运女神Yeung女士。

    阿什利一肚子气立刻烟消云散，他快步走到3名熟人身边，先向两位女士鞠躬行礼，再给了徐将白一个大大的拥抱，扯动得这位Mr.Winter浑身疼痛，龇牙咧嘴。

    阿什利热情地说：“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这么快又与几位重逢！如此说来，你们也是同类？太不可思议了！我们的监控设备竟然认不出你们！……杰弗逊先生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也会非常高兴！……哦，对了，你们应该知道了吧，杰弗逊先生今天胜选了，压倒性的优势胜选！……快快快，快上船吧！瞧你们，怎么伤成这样，船上有最好的医生，一会儿帮你们好好看看！”

    阿什利连珠炮一样不住嘴地说着，引导众人上船。

    停在码头的是一艘巨大的豪华游艇，超过150米长，安装了九层甲板，能看到两个直升机坪。完美的流线型艇身上，刷满了美国国旗的星条图案，这标志性的涂装昭示着它的身份：“花旗”号，阿瑟·杰弗逊的超级游艇。

    今天整整一天，阿瑟便是乘坐它，沿着哈德逊河巡游，与整个纽约一起迎接胜选。没想到，晚上它又出现在这里，护送整个纽约警局的敌人——当然，也是史丹顿岛警员们的新主人——安全离开。

    原本打算让中国客人在甲板上吹吹风、挨挨冻的阿什利，临时改变了主意，引导众人来到游艇里的豪华博物馆，这里富丽堂皇，陈列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古董文物。

    阿什利邀请众人在复古风格的松软座椅上落座，并安排了热腾腾的饮料和宵夜。

    众人略作寒暄，阿什利向祁秉正说道：“‘教授’先生，教皇先生让我向您带几句话——哦，对了，以后我们应该称呼他为总统先生了！”

    祁秉正知道今晚的正餐到了。不过他也有思想准备，毕竟自己这边在纽约惹了这么一场大乱子，阿瑟又刚刚胜选为总统，借这个机会肯定是要狮子大开口的。形势比人强，现在也只能听着。于是说道：“请讲！总统先生的要求，权限内的我尽力而为，权限外的我也一定会向上级汇报，总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阿什利微微一笑，说道：“总统先生说了，今天，他仍然是以朋友，而不是总统的身份，与各位沟通。总统先生放下胜选庆典，优先安排护送贵方的事，这也是因为我们长期合作和友谊的缘故！”

    祁秉正暗骂“老狐狸”，但没有说话，微笑示意阿什利继续说下去。

    阿什利继续说道：“但是，曼哈顿骚乱，确实让人很为难，他虽然还没有上任，但还是要对所有美国人负责。国土安全部和纽约警局，也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哦，对了，还有两架‘羽蛇神’！所有这些，都需要善后，涉及到民政、警局，还有军队，还有一大帮的议员和媒体要打发，真的非常麻烦！上帝保佑，希望没有人死伤！”说着，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曼哈顿的骚乱，有一些人受伤，但没有人死亡，这都是预测到的。在后续的超能力对抗中，自己这方都手下留了情，没有狠下杀手，虽然没有确认，但应该也没有出人命。

    祁秉正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免得暴露自己这方的超能力配置。他继续静静地等待阿什利开条件。

    阿什利环顾了周围众人一圈，继续说道：“总统先生的意思，各位是好朋友，我们的合作一向是富有成效的，是对这个世界都大有好处的。所以，善后的事情，由他一力承担，不需要各位付出任何的代价！”

    “但作为对他个人的支持，总统先生希望，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贵方安排‘北斗’到华盛顿来访问交流！”

    “他请各位放心，他不会要求‘北斗’做任何有损贵方利益的事，包括你们的国家，也包括你们的组织。我们与‘北斗’的一切合作，都以他的意愿为准。以他的能力，我们也不可能强迫得了，对不对？同时，我们会为‘北斗’提供最顶级的安全保障和生活条件！”

    阿什利说完，面带笑容地看着祁秉正，等待他的答复。

    祁秉正没想到阿什利会提出这么惊人的要求。

    超能力者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目前还没有定论。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个超能力者都是军国重器；但从另一个角度，他们也是享受所有权利的自由人。国家超能力资源的互相借用，无论从法律上、制度上，还是实践上，都没有先例可循。同时，他也无法代替“北斗”本人，决定其人生。

    祁秉正思前想后，仍然觉得无法应承下来。实在不行，就翻脸再打一场。于是开口说道：“‘主教’先生，这事儿太大了！很遗憾，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阿什利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教授’先生，你可以不用着急回答，这件事情有可能也超出了你的权限。总统先生还会通过其他渠道去沟通这件事，‘北斗’也可能凭借个人意愿来到美国，就像方博士自愿去中国一样。总统先生只是希望，在一切都安排到位，‘北斗’也自愿的前提下，您能协助促成此事！”

    “抱歉，我没有办法现场给你答复！”祁秉正并不打算松口。

    这时，一名随从人员从外面走进来，在阿什利耳边低语几句。

    随后，阿什利站起身来，向众人行礼，说道：“外面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就先失陪了！‘北斗’的事情，以后还可以再沟通，不会耽误你们的返程，你们早就付过‘船票’了！”

    “我下船后，游艇会一路开到公海。”阿什利报出一个坐标，继续道：“让你们的飞机，到这里来接你们。预祝一路顺风！”

    “哦，对了！总统先生让我转达各位，这句话你们就不用向上级汇报了！”

    “我们是同类，我们的友谊，是超越国家、超越政党、超越宗教、超越血统的！我们的合作空间，以后只会更大，不会变小！”

    阿什利又鞠了个躬，带领手下走出了博物馆。

    通过外面的监控，徐将白看到他们走下游艇，来到码头上。那里又停了一辆越野车，车前有两个人，正是戴维和布拉德利，奇克此时也站在他俩身边。阿什利走到三人跟前，脸色严肃地与几人说起话来。

    游艇发动起来，向着外海驶去。徐将白吃了点东西，感到身体暖了些，便走到甲板上，看着渐远的海岸线，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回想起这些天的风起云涌，不禁感慨万千。

    朱小堇也站在甲板上，一起望着远方，沉默不语。良久，徐将白感慨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不对，像拍了场电影！”

    朱小堇没有搭话。徐将白转向她，见她嘴角微微抽动，眼角有泪光闪动，不由感到些许不安，问道：“怎么了，朱朱？联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朱小堇闭上眼睛，抬起头，在徐徐海风中，两滴眼泪随风滑落。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又睁开眼，泪汪汪地看着徐将白，幽幽地说道：

    “我就是‘北斗’……”

    “小白哥，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