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姜北笙属于阴晴不定的腹黑型男人，那林医生一定是机灵古怪的大男孩。

    听完我们的来意，这位素日就喜欢语出惊人的牙医，没有令我失望。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按住在牙椅上，然后，很娴熟的操作着椅子。等我整个身体如同牙病患者般，被椅子悬浮在半空时，我们的林大医生也在他专属座位上准备就绪了。

    “张嘴。”林医生将他那张被白口罩遮去一半的脸，倒挂在我眼前，沉着冷静的命令道。

    哈？！我给了那双逆向的黑眼睛一记白眼，是我讲得不够明白？还是你耳朵不好使？

    张什么嘴？

    痛苦的将头一扭，正好看到忍俊不禁的姜北笙，血压一下子就高了。我很羞耻的将头又往旁边移了一格，彻底避开左上角那盏明晃晃的口腔灯，两根食指枕在腹部，既纠结又烦躁的相绞相杀着：“呃，那个，林医生，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你一下，其实，我的牙和口腔很健康，目前很幸运的没有出现加菲猫那些问题。咳咳，真正有问题的是膝盖。”

    “呃，”林医生一本正经的关掉口腔灯，摘下口罩：“但是小柒，我是牙医，我能帮你的，无非就是替你看看，你的牙齿有没有在这次撞击中受到波及。譬如，牙冠是否出现破损、断裂；牙龈是否出血等等。至于其他部位的问题，很抱歉，牙医能力有限，做不到包治百病。”

    “哈哈……”姜北笙终于不再忍俊不禁，他似是要将肺腔中的潜能彻底释放一般，靠着墙角，捧腹大笑。

    我满脸通红的从椅子上坐起来，恼火的望着牙医，恶狠狠的诘问：“林医生，你是在故意戏弄我吗？”

    牙医略微吃惊的脸，轻轻一叹：“我又会错意了？”旋即，两片薄薄的嘴唇抖开一朵温柔的笑：“那，晚饭是真吃还是假吃？”问得无辜又天真。

    我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林医生诊所是一间临街递进式门面。

    所谓递进式，指的是门面横向面积不大，纵向空间却很充裕的一种内敛式设计。

    市场经济中的包租婆包租公，若没有老谋深算的精明，那就不配坐享其成。这个门面的主人便是最好的例子。他根据纵深列队的模式，将一个空间依次隔断出前厅，中厅，内厅，厨房和厕所。以门面与套间的双组合虚头招租。再加上它繁华圈内三环的黄金地段，这样一个门面的年租金，与姜北笙市中心的铺子相比，只有贵没有贱的可能。

    早几年最明显，红红火火整条街。近几年经济不景气，买卖难做，高额的租金与不对等的利益关系，使得这一带的铺面出现转让频繁的萧条。唯独林医生诊所，比定海神针的下盘还稳固，屹立十多年都不见衰败退潮的迹象。

    可见，林医生的的确确是个很会挣钱的牙医。

    挣得比你多，日子过得却比你更会精打细算，这样的人若不招恨，天理何在？

    在确诊，呃，不对，是确定我跟我的新婚丈夫要留下来蹭饭一顿后，牙医那双总是坦露着生活很轻松很惬意的眼睛，有过一瞬间的断片。

    “冰箱里只有鸡蛋和牛肉，”断片一结束，牙医脱下白大褂，冲我和姜北笙展露一抹人畜无害的浅笑：“现在去吃猪油拌粉，一定会堵在路上，不划算。这样吧，你们帮我看诊所，我去前面超市买点小菜回来，今晚就在诊所里凑合吃一顿。行吗？”

    中国人在招待客人方面，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话说得越朴素，菜备得越丰盛。

    我相信林医生口中的小菜与凑合，应当是这个意思，便安心同意了：“行。”

    “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临出门前，牙医又想起一件需要特别嘱托的事：“如果有患者上门求诊，麻烦你代为转达一声，我家诊所晚上不营业，有病求医，都请白天过来。除了一位姓李的大妈。”

    “我还一直纳闷，你这个时间怎么还没有歇业。原来是约了人。”

    “算是吧。”牙医笑得有点无奈。

    生活不易，谁还没点小秘密。

    我耸耸肩，不以为意的目送他离开。

    从踏足诊所一直都文质彬彬的姜北笙，主人一走，果然是原形毕露。

    只见他痞气十足的将林医生诊所内几间外几间全部参观一遍后，满脸疑惑：“这位医生看着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他这诊所里处处都透着单身的痕迹？”

    “你进进出出瞎忙活一场，难道只为了解他的婚姻状况？”我惊为天人的摇了摇头：“你这个癖习是不是太刁钻古怪了些？”

    “你们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一个朋友？”姜北笙丝毫不理会我的尖酸刻薄，警戒的眼神，酷似一个怀疑妻子不忠的丈夫，有点过分：“他真的是……单身？”

    这种怀疑又略带吃醋的样子，令我又好气又好笑，本想借此好好奚落他，脑中却闪过一道灵光，那些被标记的文件夹名称就像光线下的浮尘，从我眼前一一飘过。

    没错，里面没有林医生。所以，即算我替他跟林医生相互介绍过，他也表现出不同于见到格格、魏老师和莫佳时的紧张与警惕。

    难道，莫非，这家伙对我……

    “他是不是单身我不确定，但我知道他离婚了。”我决定试一试：“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小名叫木木，很可爱。离婚的时候，孩子判给了女方。后来，他妻子再婚再育，嫌弃木木，就将孩子又送了回来。为了照顾木木，诊所才一反常态，将歇业时间从晚上九点提前至下午五点。这是幼儿园所能托管的最迟时限。”看着姜北笙的脸色越来越暗沉，我有点飘飘然：“虽然没有问过林医生，他跟妻子为什么离婚，但从他对木木无微不至的照顾来看，他至少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没有遇到你之前，我甚至觉得，我跟他是不是……”

    “伍小柒，”我正编排得热火朝天，姜北笙突然震怒不已：“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

    “别说了。”无缘无故冲我发火不算，还凶巴巴的掐了我一下，我眉一蹙，他那双略显怪异的眼睛，已经飞快的从我耳畔擦过，最后落到了我身后：“林医生，饭，我们今天就不吃了。小柒说膝盖疼，我还是带她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我的脸，天啦，我的脸到底该如何补救？

    伍小柒，你不作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