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科生的字典里，“收手”绝对不是纯粹的中性词，至少，也得是个贬义中性词。

    用这样的词性，形容自己的好哥们，白慕言居心何在？

    我吃惊的望着他，暴露在强光下的半张脸，渐渐变得炙热起来：“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完全可以给姜北笙贴上一个坏人的标签。一旦这个标签被贴上，我会开始胡思乱想，进而变成一个整天对丈夫疑神疑鬼的妻子。一段婚姻，不管当初双方是因为爱情，还是各取所需的将就让它开始的，只要有一方将怀疑介入到婚后生活中，这段婚姻，有且只会有一个结果，瓦解并决裂。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这番分量不浅语气不轻的话，就像一只穷凶极恶的蚂蚁，拼尽全身力气在白慕言这只皮糙肉厚的大象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完全没有影响。

    “我想要的结果，”他闲人般悠哉的伸出一只手，最后落在额角左侧，轻轻挠了挠：“自然不会是你口中这个结果。”

    我想也是。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了想，我大胆给出一个假设：“你会选择把话收回去吗？”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他没有领情，但眼神是善意且温和的：“覆水难收，也收不回。”

    虽然没有恶意，可也不是他眼神中的善意。

    我转过头，被太阳晒得晕乎的眼睛刚跳转进客厅，一片天旋地转的漆黑就猛然袭来，我赶紧扶住额头，胡揉乱捏了几秒，画面总算不那么突兀了。

    “你这句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不想违心为难自己，所以选择为难我？”喝了一口茶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白慕言呵呵一笑，在与我相隔两个人远的地方，彻底转过身，他这个人，此刻酷似一只被太阳晒出一身慵懒情致的猫，惬意的趴在阳台上。

    “小柒，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背对着我问道。

    “怎么可能忘，”我举起杯子，又喝了口茶：“当时，我还以为约我出来相亲的人是你。”

    “你就一直不奇怪，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你是伍小柒？”

    白慕言换了个姿势，我立刻感觉到，一双眼睛在我侧面紧盯着我。

    “一开始确实很好奇。”我如实答道。

    “现在为什么又不好奇了？”

    “现在还是很好奇。”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但我不想跟你做交易。”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笃定，我不是一个善良的好心人？”白慕言再一次转身，以背靠阳台的姿势缓缓问道：“或许，你问了，我会不计报酬的至少回答你一个问题。要问吗？”

    这个诱惑相当给力，我没理由白白放过。

    “你希望姜北笙收手，收的是什么手？”

    一秒都没有耽搁，我就将问题问了出来。

    “这就是你的好奇心？我有点小失落，但我不会食言。”白慕言笑得有点尴尬，短暂的尴尬结束后，却是长长的答非所问：“不要怀疑北笙，哪怕是我跟你说过什么，也请一直相信他。其实，当北笙告诉我，他要去相亲时，你完全想象不到，我有多吃惊。”

    “吃惊？”

    白慕言点点头：“北笙是一个成年男人，我不敢说，他的感情世界有多高尚或是多纯情。但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是一个任人摆布，会去相亲的男人。所以，我很好奇，伍小柒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竟让不相信爱情婚姻的姜北笙主动倒贴？等与你见过面后，呵呵，很失望。”

    我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想自黑几句，又怕弄巧成拙，让自己变得更可怜。干脆闭上嘴，只听不说。

    “虽然这个伍小柒长得并不难看，却也不突出，甚至可以说，很糟糕。譬如，缺乏性格魅力，为人不自信不热情，心态消极，更令人无法看好的是，她很悲观。不管是对自己的人生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态度，都被一种随波逐流的情绪支配着。这样的人，对幸福感的认同很低。不适合北笙。”

    话是难听了些，却都是真金白银的大实话，我再不想听，都碍于找不到话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听。

    “以北笙的条件，他应该找一个与他更相配的女人。所以，当我知道这个伍小柒比北笙大了三岁后，我觉得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可不管我怎样劝，北笙都一反常态，不但坚持非这个伍小柒不可，还恐怖的扯证结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能再坐视不理的何止你白慕言一个？本姑娘也一样。

    “恐怖？”我冷笑着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口气凶悍：“难道还有比对别人婚姻指手画脚更恐怖的事吗？”

    白慕言既不感到意外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将脸上的笑容悉数隐去，很认真的望着我：“小柒，对于这件事，我必须很诚恳的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无理与狭隘。”

    呃，要不要这么诚恳？

    又或者是，他知道我吃软不吃硬？

    “鉴于你的挑拨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我，我接受你的歉意。”讪讪一笑。

    白慕言长长吐了口气，像个得到恩赦，重获新生的罪人般，欣慰的笑道：“我还可以接着说吗？”

    都这么问了，我难道还说不可以？

    点点头。

    “你们登记后，我一直怀疑你们是假结婚……”

    呵呵，你怀疑得没错。

    我心虚的举起杯子，喝光了最后一口茶。

    “……因为北笙有这样做的理由……”

    对于一个恐婚的男人来说，这个理由确实可以有。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跟左岚骗他说，我们准备结婚，要装修婚房，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跟你同住。因为左岚说，北笙对人有很严重的洁癖，除了亲近的人，他根本没办法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呃，难怪苏芯会认为他有洁癖。

    “今天，我们也不是来参观房子的，我们是好奇你们婚姻的真实状况。或许左岚还是没办法接受，但我已经很确定，伍小柒比任何人都适合姜北笙。”

    哈？！这也太突然了吧？

    我一头雾水的干瞪着他：“为……为什么？”

    白慕言笑而不答，抿着嘴问了句闲话：“小柒，你在吃左岚的醋，对吧？”

    “哈……哈……”

    哈你个鬼！伍小柒振作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死也不能承认！

    “哈哈，你这个玩笑可真好笑。”

    “你不承认没关系。”白慕言也跟着哈哈一笑：“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到，北笙不但没有对吃醋生气的女人流露本该流露的厌恶之情，反而还在很小心的维护。先不管他这份真心到底有几分，至少，你都可以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是这样的你，也许可以将他治愈。也只有治愈他，才能让他收手。”

    “小柒，对于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到这里。因为你无法承认你对北笙的感情。或者，”白慕言停顿了一下：“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选择承认吗？”

    愿意？

    不愿意？

    我纠结的望着在阳光中跳跃的尘埃，叹了口气：这个男人真狡猾，从开始到结束，都在选择为难我。

    以前真是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