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后爱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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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人生中每一场较量,和谁较量,不知你们是否还能一一记得。反正在女人与男人的较量里,不论输赢如何,最后总有一方要为技不如人强行辩护。辩着辩着,就演化成一场战事未平一场纠纷又起的新较量,注定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没打算说服莫佳,所以走得异常决绝。奈何莫佳读书少,至今都不懂穷寇莫追的道理,带着满嘴的呼哧呼哧,格外辛苦的追了上来。

    面对这种光景,我自然不乐意,走得也就不太轻松,好在从咖啡厅到电梯口的距离并不是天涯到海角的遥远。我再不轻松也到了,抬手正要去按键,一只肥厚白胖的手已经抢先将电梯按键罩了个严严实实。

    “伍小柒,你真的忘了吗?”人到中年且又不爱运动者,迟早要吃肥胖的亏,莫佳这个亏,吃得有点狠。不过短短几十步的小碎跑,就让他喘到说话都像在声嘶力竭的吆喝:“那五件事,真的忘了吗?”

    我蹙眉耸肩,我又没到七老八十的地步,怎么可能忘?反驳的话还在舌尖上打转,他又抢了先,一双眼睛浑浊中流出一缕纯真:“那是你曾经答应陪我一起去做却一直没有兑现的遗憾。”

    我蹙起的眉就像机关算尽一场空般顿有要枯萎凋落的败象,口里重重呃了一声。他没点破时,我当真是忘了,经他一提醒,模模糊糊有了印象。

    莫佳见我眼神略有迟钝,突然涨了脾气:“你这个人,怎么能无情到这种地步?是,十年前我对你确实有过不可饶恕的欺骗,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感情也是一种没有真心付出的欺骗。”

    成年人的诡辩,不在乎黑白,不在意事实真相,只在于洗白。倘若我年轻十岁,我还是会选择相信爱情大过天的谬论。可人已到中年,早已看透吃喝拉撒比一句“我爱你”更能知冷暖的本相。

    便是嘴角一提,提出一抹讥笑:“这有区别吗?”

    “这当然有区别。”

    莫佳平了平气喘,颤动渐弱的肉脸因碎跑让皮脂得到了一次充分燃烧的机会,一层又一层的油腻荡漾在五官四周,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可惜我不是一面镜子,无法让他亲眼见识这种触目惊心,总是一种遗憾。

    我一边默叨,一边很不自然的将目光往旁边移了移。

    这一移,堪称世纪大发现。

    就在咖啡厅拐角处参差不齐的冒出几个人头来,这里面我眼熟的只有一个——男生女相的服务生小哥哥。略有恍然:难怪他会拿侧眼偷瞄我,生得女相,还长了颗不输中国大妈的八卦热心肠,能不追着赶着跑来看热闹吗?

    但成为大妈们的谈资,无异于噩梦一场,我没这个心气也没这个兴致,转身打算离开。

    莫佳却浑然不知流言碎语的凶险,继续挡住电梯口。

    “你听我说,”他的苦口婆心,让我无端成了一个冥顽不灵的女人,果然很晦气:“她是第一个与我有婚约缔结的女人,但你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心动的对象。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身为一个成年人,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另外一个成年人企图在混淆视听时,故意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恶俗伎俩博取同情。

    可笑。

    “这是责任与爱情的一次考验。”

    更可笑的是,莫佳说这句话时,眼中泛起泪光点点,我外在战斗力很强,可惜内在的铁石心肠修得不够精纯,明知他演戏演得蹩脚,两排智齿尖牙还是被酸到发软。

    莫佳何等厉害角色,我这才小小一动容,他就如获至宝般顺着杆子使劲往上爬,苦情人设卖得是信手拈来:“我承认,在爱情面前,我放弃并辜负了责任,但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男人,就像人除了理智还有情感一样,我除了责任还有爱情。所以,我不想为了一个没有爱只有责任的婚姻,去放弃一份为爱主动扛起责任的感情。哪怕到了今天,我也不认为当时隐瞒实情跟你交往是一种错。如果,如果一定要说有错的话,那错的也是时机。小柒,我无数次后悔,后悔我没有把握时机,没有赶在她去找你摊牌前先狠心斩断掉我跟她勉强且别扭的婚约。”

    总有人喜欢以违心之论行诛心之实。

    我叹了口气,他喜新厌旧不想对感情负责已经是铁打的事实,如今为了一个龌龊的目的,却硬生生将自己包装成,为了追求真爱陷入两难绝境的苦人儿。这等口才这等演技这等诛心手段,倒真没埋没他浸润商海十多年都不翻船的好本事。

    教这样的人明辨是非,只怕要跟诗歌里吟的那样: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多说无益。

    我不屑的觑了他一眼,仗着娇小玲珑的身材优势,趁他一个不注意快速从侧面溜过,脚下生风般逃去楼道口。

    很快,身后隐隐响起莫佳气喘的呼吸声与笨重的脚步声,我不敢轻易停留,加上楼梯又窄又暗,走得更是心无旁骛。刚下一层,身后追赶的声音渐稀渐薄,确定是莫佳放弃了,才敢将脚步放缓。

    临到一楼出口,想到莫佳万一返回搭乘电梯等在一楼,我这一出去就成了守株待兔中的兔子,便不敢停,反是加快了离去的脚步顺势直下。因一楼与负一楼之间还恒更着一个架空层,我又走了约莫三四分钟,才走到负一楼停车场。

    初来乍到停车场,直觉它有点大,以墙上停车位示意图作参考,场内大概可停五十多辆汽车。设施还算齐全,尤其是灯光,照得这个宽敞的地下室宛若白昼。

    我顺着边缘线往出口方向走。

    距离地面仅剩一步之遥时,从收费亭里走出一个保安,男的,五十岁上下,身形偏瘦,皮肤略黑,深蓝色保安服让他备显精神。

    “小姐,这里只出车不出人,麻烦您返回B区搭乘去往一楼大厅的电梯。”

    “帮帮忙吧,我已经走到这里了。”

    “不行,这是制度,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现在又没有车出入,你放我出去也不会增添任何麻烦,拜托了,就一次。”

    “你别为难我了,出入口全部装有监控,我一旦放你从这里出去,轻则被罚款,重则被开除,我可承受不起。”

    无论你心有多不甘,投机取巧在为生计奔波的人面前,永远只是一把想要划破他饭碗的尖刀。保安大叔的坚持让我在那一瞬间又想到了蚊子。

    莫佳这条毒蛇不会恼羞成怒吧?

    我站在B区电梯厅里,正勾着头冥思,耳边响起一阵男女穿插的脚步声,尔后一声惊喜:“请问是伍小柒吗?”

    我迎头一看,傻了。

    “你怎么会在这搭乘电梯?”

    云南花饼一身淡粉色耐克运动装,脚蹬一双同色同品牌的运动型跑鞋,束成马尾的长发从粉色鸭舌帽后端的活动扣里露了出来。

    她这身打扮确实很惊艳,但真正让我惊到的却是站在她身边仅斜了我一眼的姜北笙。

    人在岁月里的亏,从来都不是白吃的。

    我三十五岁的年纪,虽还没吃出一眼洞悉所有内幕的睿智,却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还冲上去傻乎乎的追问一句: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