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梨堂之行
“将早膳备好,放于食盒,现下让岄儿在睡会。”
“王爷,这时间恐怕……”
喜妈妈被冷眸止住,屏住呼吸,转身走出掩好门。
街市的叫卖声彻底将我闹醒,灵敏如犬,嗅了嗅四周,傻愣道:
“包子”
卤肉汁香于鼻尖缭绕不散,张口咬去,扑了空。
“好想吃包子”
他将食盒放在我顺手的左边,淡淡道:
“都给你”
“卖糖葫芦嘞!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嘴里嚼着包子,掀开帘子寻叫卖声,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的糖葫芦”
“你啥……时候下的车?”
接过糖葫芦,满目惊呆。
糖葫芦正往嘴里塞,一红衣女,手持影剑,剑柄挂有指骨链随风飘,面色冷淡,眉目紧促往这边走。
“救命恩人”
“寒宸,我的救命恩人。”
他掀起帘子望去,又即刻坐回车内,扬言说我没睡醒。
探身去寻,街上再无红衣人。
我刚刚看见了呀!
怎么又不见了?
“赶紧吃,莫到了王宫挨肚子。”
喧闹声声进马蹄,渐渐街市嘈杂之声消失殆尽。
“宫中还有要事,我先送你去梨堂。”
牵寒宸之手下了车,才发现今日马车行到后宫。
“怎的今日马车可入后宫?以前不是不能吗?”
揉了揉青丝,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弹指于我前额。
“疼啊”
抚额,噘嘴抬头,仰望眼前阴晴不定的臭男人。
“今日特例”
他说着下意识瞅了眼马车,继续道:
“近日世子已回宫,住在梨堂西处,你可莫要去那里惹是生非,惊扰贵客。”
“寒宸,你再说一遍,谁惹是生非?”
提裙小跑去追,上前堵住去路,让其给个说法,却被拽住直奔梨堂。
漫步梨园,梨花满枝丫,白嫩的花瓣散恬淡之香。
春风化梨雨翩然起舞,散落席席地,折下梨花,递给他。
“帮我戴上”
“好看吗?”
流仙裙款款起舞,同地面遗花相依相融。
三千青丝懒散挽起,几粒珍珠点缀其间,再插梨花一支,活脱脱一仙子。
“看看,我是不是画中走出的仙子?”
他低头凝视,不言一词,踮脚凑至眼前,盯星光之眸看了半晌,浅浅道:
“这眸子里全是我诶!”
铜铃声穿过漫天梨花,拉回神思。
他拉起我手继续往深处走,浅浅梨花缠绵脚下,松软至极。
穿过层层梨树,依稀见一方正匾额上写着:梨堂。
“利小?这名字怎么这么怪?”
“是梨堂,而非利小。”
一句话,再次打破沉静。
“以后你我之子,还是我来教习功课。”
“好呀,你教他练武习字,我就带他吃喝玩乐,这工作分配怎样?”
“不怎么样!”
梨堂建筑同别处不同,无朱红之墙,也无雕梁画壁之栋,唯树藤缠绕而成的房子一座,四面以白纱遮挡,里面陈设一清二楚。
“真没想到,王宫竟有如此脱离世俗之地,难得,难得。”
松手,他转身离去,屋内传出夫子教书之声甚是聒噪。
“寒宸,你何时下朝呀?”
“同往日一样”
“往日,是何时?”
大婚已有四月,连夫君何时下朝都不知,身为王妃,确实有点不称职。
他脸色突变,甩开衣袖,扔我在原地。
“哼,什么英雄,分明是狗熊。”
远去的身影一怔,飞身离去。
透过白纱,一群乳臭未干的王孙规矩而坐,专心听留着山羊胡子的白发老翁一摇一晃的讲课。
他们眼睛都不眨,似一群小木头跟着一大木头学钻木头。
睁大眼仔细去瞅,那些个王孙最大也就十岁,最小仅三岁。
吐了吐舌头,真不知穆王是怎么想的,把我扔孩子堆,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叼着梨花枝,互抱手肘,懒散的立于堂外。
我三岁之时,好像还在三重天玩泥巴,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不过阿爹阿娘的放养式教学,也让我在太虚山成为众师兄弟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所提之问,总让师父无从回答。
比如说:是先有鸡仙还是先有蛋仙;鸾凤上神将天帝之位拱手让人;三重天大战为何逼死异讙上神;三界之外是怎样的光景……
“怎么还不进去?”
穆叶上前拉我上阶梯,不等反应,就已至门口,转身欲逃,已来不及。
“四王妃可是来听课?”
憨憨转身,站直身子,向夫子有模有样行礼。
“墨迹什么,赶紧进去。”
他拉我冲夫子笑,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和我并肩坐下。
夫子放下书,捋胡子看我,令我头皮发麻,捂脸扭头问:
“夫子为何如此看我,就像看怪物一样。”
穆叶指我手中梨花,又看向夫子,顿时明白。
起身捋好衣服,拿梨枝上前,弯腰90度,恭敬奉上。
“今日来梨堂,一路梨花烂漫绽放,就折花特赠。”
底下传来窃笑,戒尺一拍,四周刹时安静无声。
抬头一见,夫子脸更是难看。
“你可知错?”
错,我哪里有错?
一脸茫然,脑子飞速运转,我到底何错之有。
若说迟到一事,穆叶也迟到,也不曾有事,断然不是此事之错,那会是什么?
不舍得从怀里掏出金子和梨花恭敬放于夫子手中:
“此薄礼,还望夫子莫嫌,拿去买几身衣服也好。”
金子是喜妈妈临走放于怀中的,俗言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出门在外,身上带点银子总无坏处。
他并未理我,将金子重放于案,却小心将梨花插入木瓶,脸色我已无言描述。
瞅了眼身着破旧衫的夫子,无奈摇头,便昂首挺胸回到座位,触在穆叶耳边嘀咕:
“穆王也忒小气了,怎么就不能多发点银子给夫子,你看看夫子身上穿的,都破成什么样,还在穿。”
“嘘!”
抬头一望,同夫子冷眼相对,赶紧拿穆叶之书遮脸。
“出去”
我没听错吧!
诧异看向穆叶,今日他穿着于往日大不相同,无华丽服饰,一袭素衣,玉冠将发高挽,一丝不苟,见着都优雅许多。
“你赶紧出去”
他小声在耳边提醒,我却以为听错了。
“你说啥?”
室内数十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转身满脸疑惑看夫子。
“夫子命你出去”
众屁孩一起朝我使眼色,冲我说道。
“出去就出去,反正我也没兴趣听和尚念经。”
缓缓起身,推开夫子,大摇大摆走出。
行至门口,还不忘说声再见。
“后会无期”
梨堂西处红衣女紧握影剑,单膝跪地,面色惨白,满头青丝瞬时变红。
“黑煞入体,与你而言并非坏事。”
男子一袭玄衣曳地,望梨园深处一女子漫步,嘴角微扬,血色虹膜渐渐褪去,恢复正常之色,周身黑气瞬时消散。
“红衣无世子,就无今日,世子之事,便是红衣之事,红衣愿誓死追随世子。”
墓绝转身,团团黑气托着紫黑晶瓶落入红衣之手。
“此药服下,黑煞之气可暂缓,你需在三日之内,彻底将黑煞降服据为己有,届时,它将是你最厉害的一把刀。”
语罢,红衣对着满天黑气坚定道:
“红衣定会成为世子最得手的刀。”
刚进梨园就不明方向,兜兜转转半天。
“天哪,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仰头,满眼梨花,不见天日。
梨园诡异至极,来来回回走了半日又回到原点。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捡起石子往树上刻猫爪,每过一树,便刻一个,我就不信还能转回来。
“妈呀,鬼呀”
红色身影在眼前晃过,身后随即传来女子惨叫,转身却不见任何踪影。
遍地梨花随风起,不远处一抹红色在纷杂梨花间若隐若现。
不知哪来的勇气,心中明明害怕万分,双腿却不住上前。
“救我”
垂死挣扎之声回荡耳间,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哆哆嗦嗦问道:
“是谁在说话”
此话一出,再无声响,红色之影越来越近。
突然,梨风席卷而来,梨花如纱扑面遮眼。
风停,花落,再睁眼去看,啥都没有,疾步上前,终无所获。
“怎么回事?”
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
蹲身去探,土被人松过,抛开黑土,什么都没有,仔细一瞧,朱红指甲静躺泥中。
白影恍然飘过,小心将指甲放入怀。
起身,后脑勺被重重一击,倒入蒙面人怀中,依稀见那人眼角有一黑痣,便再无意识。
墓绝接过我,团团黑气缠绕男子脖颈,他面色狰狞,连连求饶。
夫子一身破旧衫现身墓绝身后,手中软剑一挥,男子顿时骨肉分离。
他腰间铃铛一晃,数十只黑鹰长空嘶叫一起涌向那托人肉,不到一刻,尸骨无存。
黑鹰叼着肉骨消失天际,夫子才缓缓开口。
“属下办事不力,还望世子消气。”
墓绝将我抱紧,转身虹膜已是血色,眼角漆黑,蛇鳞片依稀现出。
“无论何事,丫头之安最重,若再有此事发生,后果你应明白。”
夜幕降临,晚霞照在梨花上,五彩缤纷,甚是夺目。
“醒了?”
墓绝一袭白衣低头瞧我,三千青丝如墨随意披下,同梨花缠绵悱恻。
靠墓绝腿上,睁眼瞧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浅浅道:
“你的头发真好看”
摆弄玉笛之手突然怔住,如绵绵细雨温情看着自己,过了良久,宛然一笑:
“曾经也有一个傻丫头,说我头发好看。”
脑子刹那现出一抹红衣,惊恐始于脸上,睁大眼睛仔细瞧,确定是墓绝,才缓过来。
“你为何在这儿?”
“迷路了”
他捧起梨花朝我一吹,满脸笑意,浅浅酒窝点于两侧。
“你也会迷路?”
起身坐在他身边,满脸疑惑。
以前母亲说过,男子对方向极敏感。
他怎会迷路?
“丫头都能迷路,为何本世子就不能迷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介意……”
转身正要解释,熟悉的声音,穿过朵朵梨花。
起身,大喊:
“寒宸,我在这儿。”
提裙奔去,将寒宸抱紧,一顿哭诉。
“今天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我差点就被鬼吃了,害怕死了。”
“有我,别怕”
梨花如妖漫天飞舞,缓过神后,转身已不见墓绝。
“刚刚墓绝还在那里,怎么不见了?”
耸鼻,指着那棵最硕大的梨树,疑惑道。
“墓绝?刚刚世子也在?”
“我刚睡醒,他就在这儿了……”
不等说完,就被他打横抱起往回走。
“以后离那世子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