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一片空地，一棵三人合抱大的榕树拦腰折断倒在左边的屋顶上，树干上有无数利器留下来的痕迹，许灵均凝神看去，应该是时间太久，他现在看不出什么。

    “不知道是正是邪，是胜是负。”

    他继续往外走，所过之处都是残垣断壁，几步之后，道路蜿蜒向下，前面是悬崖，云海迷蒙，看不清山下模样。

    再走几步，许灵均听到了水声，水声渐大，好像惊雷炸空。果然是一处瀑布，河面有乱石房木，河水积聚扩大河道，瀑布倾泻，还能看到崖壁有青色。

    许灵均看不出高低，生平只在画上看过描写，顿时觉得心中似也有长河倾泻而下，腿脚都站不稳了。

    他退后找到一块石头坐下，再看向河面，河面有了无数丝线流动。

    许灵均略一琢磨，自己既然感应了水道，那么在有水的地方修炼应该更有效。

    想毕，他又担心这里有蛇虫出没，不敢沉心修炼，便在这看了一天记石。

    记石之中的信息十分丰富，文字玄妙，但注解详尽，易于理解，只是没有实践，许灵均还不能全懂。

    例如“大道本一，衍生万象，道象有法，兹为法术。”许灵均就半懂不懂。

    晚上，他回到师父屋内，师徒间相互问答，许灵均吃了些野味就睡下了。

    深夜，许灵均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一群人突然从青州城外冲到城内，他爹娘上一刻还在做生意，下一刻就被刀剑打死，万分痛苦。

    ‘家道由盛转衰，经商无益，只能靠我另找出路了。’

    他想了一想，又看到眼前门窗破碎，转而触景生情，悲观地想自己背井离乡，人不见人，路不见路，修炼前途也是迷茫。

    一路复杂的情绪爆发，忽然落下几滴泪来。

    许灵均恐怕师父察觉，闷头想睡睡不着。

    次日天刚破晓，许灵均到门前盘膝修炼。

    师父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告诉他：“修炼并不靠勤奋，悟到即到。”

    “师父，早上紫气东来，不是修炼的好时机吗？”

    “你已开仙识，并不拘于此，再者水属阴，日属阳，你如今还得不了什么益处，你昨晚又没睡好，急这一时有何益？”

    许灵均嘴上答应，稍后便拿了火种去河边处理，继续盘膝修炼。

    师父在屋内演算，时而皱眉。

    一日，师父正盘膝凝神，忽然察觉到一股妖气出现，出去便发现一只黄色大鸟在空中盘旋。

    那大鸟散发妖气似要攻击什么，看其位置，正是许灵均的方向。

    师父右手一挥，一颗小石子飞射出去，那大鸟倒眼神犀利，惊鸣一声躲开了。

    许灵均反应过来。

    师父此刻已经悬于空中，不打算放妖鸟离开，向许灵均说道：“灵均，仔细看着。”

    说着，近身与大鸟缠斗几番，他控制功力，呈现出有来有回的画面。

    只见大鸟双翅一振，几根铁亮的黑色羽毛射出，砰砰几声，被师父用木棍挡下。紧接着师父的木棍要敲在大鸟头上，又被它仰身用爪子抓住了。大鸟见师父没了武器，便要舍身啄他，鸟喙黑光闪烁，师父却放了木棍一躲。大鸟这招速度极快，被躲了后，头部无法立刻缩回，师父迎头一个手刀，把大鸟打昏，掉在了许灵均旁边。

    许灵均仔细看着，惊叹不已，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鸟。

    师父落地，伸手向着妖鸟一取，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珠子飞出，说：“原来孕育了妖丹，倒是你的机遇。”

    他将妖丹送给许灵均，“择日服下，足以助你突破。”

    “多谢师父。”许灵均双手收下，心里在想：‘师父只是略胜这妖鸟，想来妖丹对他应该也有益。’

    他便对师父更加亲近了。

    十几天过后，许灵均慢慢吸收妖丹，突破到了一道。

    师父告诉他，问道境分为一至九道，后面还有天地人等境界，可以说活到老修到老。

    只是修炼境界的上限一般受人的天赋限制，大部分人还没老就已经不能再突破了。

    自己就是如此，所以收他为徒就是为了以后传承衣钵。

    又点拨了几句，师父让许灵均出去自行修炼。

    天气晴朗，清风拂面。

    “‘脱胎换骨一般’，说书人讲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不可思议，真爽。”

    许灵均神采更加奕奕，双目有神，体质从书生一下变成了半个练家子，略一活动就咔嚓作响，一时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

    更令他惊叹的是，使用体内灵力居然可以做到隔空取物。

    虽然现在只能支撑树叶等小东西，但预想以后，许灵均忍不住裂开了嘴。

    “一个月一道，那一年岂不是就突破九道了。”

    笑意盎然时，他又想：‘不知什么时候能飞行，那就真是仙人了。’

    ‘不知师父是什么境界，是否还在修炼。不过希望我的境界上限不要太低，至少要像师父一样。’

    想着想着，他忽然变成了自信的笑容，“修炼愈到后面愈难，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以后几天，师父让许灵均仍按以往方法修炼，并没有给他新的修炼功法。

    从开仙识到一道只需吸收灵气，后面的修炼就需要新的功法。

    尤其是他感悟了水道，最好修炼水道功法。

    许灵均的心急躁起来。

    又过了几天，师父带他离开了这里。

    出发时，许灵均正幻想前方新的修炼宝地，新的仙家“风口”，师父的话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如今，你正式步入了修仙道路，现在回去见见你父母，也让他们放心。”

    “再离开时，家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许灵均怔了一怔，‘哦……爹娘已经老了。’

    ‘“父母在，不远游”，爹娘不希望我再离开的。’

    ‘我还在开始，我还没有达到上限。’

    “下次还要多久？”

    刚一发问，他自觉失言，闷哼一声。

    师父说教两句，不日就到家了。

    路上，许灵均发现周围的景象不再模糊。他们凌空飞行，下面的人家芝麻大小。回头看去，青埂峰身处深山，云雾遮挡，山腰之上散布房屋。深山后面更远处又有人间景象，不过已经看不清了。

    再往前看去，许灵均看到了一条大河，是渭河，河上有舟船往来。河岸两边两座城，十分繁华。

    他又发现他们速度极快，风却轻柔，几乎没有风声。

    远远的，他就看出了青州城的模样，心里各种情绪混杂，脸上倒表露神采，又有笑意。

    师父直接降落在许家院前。

    许家被抄家不是许景由的原因。许景由人脉还在，可以走动，又找到了一个三进宅子。

    此时是上午，没有闲人。

    师徒一进门，许氏就看见了，一边迎出来，一边叫干活的仆人去叫老爷。

    “师父好，路上劳累，请进来喝茶。”

    许氏将二人引进家里，嘴里一面礼待师父，目光一面看在儿子身上，喜出望外。

    许灵均既为看到新宅子感到新奇，又为看到母亲安康感到高兴，脸上心里都幸福。

    宅子不大，五脏俱全，还种了一颗杏树。

    一个小姑娘沏茶毕，许氏半拘谨半殷勤地说了几句话，随后许景由就回来了。

    许景由进门即向师父一拜，说些感谢、惭愧的话。

    看到儿子身形见长，他微一点头。

    许灵均起身让座，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落了座，许景由稍稍颔首问：“犬子痴顽，没有给师父添乱吧？”

    听见无事，他眉目舒展，说些闲话，又问：“师父这次下凡，是为什么事？”

    师父喝下手中的茶，捻须说了一些话。

    师父已经摸清许灵均自己还想要修炼，许夫妇也信任他，此刻不需要软磨硬泡，委婉些就能让许夫妇放许灵均离开。

    便说：“一则过了月余，让灵均回家看看，二则让你们放心，三则，灵均资质不错，我打算继续带他修炼，这一去很久才能回来，所以让你们聚几日分别。”

    许灵均看向父母，见他们的脸色由欣喜转为凝重，他也沉下了脸。

    就脸色上看，好像他的心情比父母更复杂，脑海里的斗争更加激烈。

    许氏看向许景由，许景由沉吟一下同意了，再感谢师父关心，最后略加挽留，师父腾空不见。

    一闪身，师父到了许家屋顶，眼睛微眯，“押宝押对了吧……”

    屋子里，一家三人说了些家常话，嘘寒问暖。

    母亲说的一句话，让许灵均心里又生悲伤。

    “你走后没几天，包大来找他弟弟。哎，可怜两个孤儿。我告诉他之后，他哭了一场，老爷又给了他点银子。”

    “你告诉他埋在了哪里吗？”

    “说了，我还让他替你向包二上香。”

    许灵均打听完，回到房间，又发现一件以前家里的东西。

    刚刚他就发现母亲嫁过来时做的紫檀錾金衣柜赎回来了，錾的是“百年好合”，还有一些鎏金式样的雕饰。

    在他房里，则是一块木匾，题的是“龙马精神”。

    这是名家送给许景由的，许景由送给许灵均。

    每个字都像有生命一般，龙在飞翔，马在奔腾。

    家道渐兴，许灵均由悲转喜，暂时忘却了四天后要分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