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娃子嘞，天黑咯，吃饭咯”

    “我不饿，等下回去吃”

    一声呼喊响应在小小山川间，一声稚童的回应带着不耐烦的语气紧接着回响过去。

    山脚下，一处光滑如镜石面上，三两扎着朝天辫，身着薄布衣的幼童不停的抽打着石面上的陀螺。

    细绳编制的鞭子抽的劈啪作响，中间还夹杂着幼童间的欢声笑语。

    “元元哥你的陀螺好厉害啊”

    “哎呦，元元哥你鞭子碰到我的陀螺啦”

    “要输了啊，元娃子你耍赖，不是你爷爷给你做的陀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的陀螺！”

    其中一个圆脸肉嘟嘟的小孩捏着鞭子指着那个说他耍赖的小孩说道“狗娃子，你厉害就找你的爷爷去做啊，打不过就喜欢找借口，小癞皮狗”

    中间那个跟圆脸小孩年纪相仿但矮半个头的小娃娃当即反驳道“谁找借口啦，还有元娃子你不准叫我癞皮狗，不是胆小鬼的我们就再来一把，输了的就去王寡妇家偷一只鸡来，你敢不敢！”

    “哼。谁怕谁，来就来，让你看看我无敌陀螺的厉害”

    说罢，二人都拿起陀螺放在嘴边吹了口气，似是这样能赋予陀螺特殊能力。

    细绳卷绕着陀螺放在地上一拉，两个陀螺便快速的转动起来，二人片刻不停地开始抽打着地上的陀螺。

    孩童之间的趣事让他们早已忘乎所以，全身心的投入在里面。

    过了一阵后，二人还没有分出胜负，旁边看得起劲的小家伙看到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人。

    他马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说道“元元哥，我知道你家今晚吃什么菜”

    刘元一双眼睛只盯着地上飞速转动的陀螺，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道“吃什么菜？”

    “哈哈，肯定是竹笋炒肉”

    “你狗鼻子吗？这么远都能闻得到我家饭菜味？”

    就在刘元觉得莫名其妙时，他爷爷已经手持竹条走到了近前。

    紧接着就是孩童们匆匆鸟兽散，而刘元则被手持利器的爷爷看押着往回家走去。

    他耳边还不停响起狗娃子赢了的大声喊叫，而他自己一边懊恼爷爷坏了他的事，一边又在想着明天怎么去王寡妇家偷鸡。

    “我说了现在不饿，等下就回去吃饭，就是因为你害得我输了”

    刘元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他根本不怕爷爷会打他，因为从小到大爷爷奶奶的溺爱成为他有恃无恐的利器。

    刘元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仅仅听奶奶说起父母去了遥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这让刘元看到狗娃子他们有父母时都为之羡慕。

    听到刘元气呼呼的声音，他爷爷不以为然，反而笑嘻嘻的说道“听话，你看天都黑了还玩，明天白天再玩是一样的”

    爷孙两经过小镇石子路上时，刘元的不依不饶终于是在听到一声马叫声停下了脚步。

    循声望去，没有看到马在哪里，只看到一群穿着破烂黑短裤，腰间别着一个椭圆物体，上半身虽是赤裸，却一身乌漆墨黑的人。

    正是边上一个黑人撅着嘴不时发出马叫声，当他见到刘元看着他时，他还向刘元做着鬼脸又发出一声马嘶鸣的声音。

    这使得刘元分外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刘元的爷爷见到他们，向他们打着招呼道“下工啦”

    那群黑人也是回应了一句是啊，其中那个做马叫的人则说道“刘老头又在带你爷爷啊”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是哄笑不已，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们一家子把这根独苗看得有多宝贵，所以也是开着玩笑话逗弄着这个在镇上做木匠的和气小老头。

    那个会马叫的黑人转头停下脚步来又对刘元说道“元娃子想不想知道怎么马叫啊？”

    刘元不假思索的回道“想”

    “好，等你长到大叔这个位置时，大叔再教你”说着他用手掌向自己胯间比划着。

    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而刘元的爷爷同样一脸笑意的对他说道“今天矿里发工钱了吧这么高兴”

    “是的咯，正好今天火气比较大，晚上要去快活下降降火嘞”

    看着这群黑人渐行渐远，刘元知道这些人都是别处地方的人来这里采矿的，采一种名叫黑矿的石头，这种矿石是一种类似木材一样能够燃烧的东西，这里平常人家用的边角料黑石，一块拳头大小就能够烧一整天。

    所以在这个小镇上的寒冬还从来没有冻死过人的经历，也正应为黑矿给这个名叫乌镇的小地方带来了勃勃生机。

    刘元的家在半山腰上，从山脚的小镇沿着小山的土路走上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

    回家的路上，土路两旁都有着稀稀松松各户人家的菜地，一些大婶趁着太阳落山天未黑又凉快时挑着一担担粪水给自家菜地施肥。

    所以沿路上不停有着人和他们打着招呼，或是打趣他们爷孙，或是问些吃了没，要不要摘点菜回去吃之类的话。

    快到家时，爷爷扔掉了手上中看不中用的利器，对着前面拿着木棍挥舞着杂草的刘元说道“元元，不要天天总顾着玩，明天来铺子里爷爷教你些东西好不好，教你怎么做陀螺怎么样啊”

    刘元听到这话，又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他已经听这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木匠是门精巧活，他这个年纪像个猴一样上蹿下跳哪能愿意去学这些。

    但是他知道不能说不，说了不学就会迎来更多的说教，所以他学乖了，会阳奉阴违了。

    “好，爷爷那你明天教我做陀螺吧”

    听到这话的爷爷也是溺爱着摸了摸刘元的小脑袋，虽然他也知道明天到了铺子又不知上哪去找刘元了。

    到了家门院前，院子内摆放着许许多多的木料，一些半成品的木柜上雕着活灵活现的树木花鸟，这也是刘元的爷爷在乌镇上立足的根本。

    打开院门，刘元立即摇头甩开爷爷的大手高兴的冲向院内，嘴里还喊着“奶奶，奶奶，今天吃什么菜，我好饿”

    春去秋来。

    满12岁的刘元已经有着一米六的个子了，人又长得特别壮实，在同龄人中已经是大哥哥般的存在。

    刘元还记得那个说长到他腰间般高时就教他怎么马叫的人在半年后就死在了矿难之中。

    官府面对矿难死了人也是草草了之，并且是习以为常。

    而刘元也仅仅有些伤心再也听不到那声特别的马叫声了，每天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和一群半大小子上山下河，比着一些算你厉害的各种玩乐事。

    然而在这天乌镇迎来了一位官府的将军带着一批脚带镣铐的犯人押送到了这里。

    刘元也是头一次见到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将军人物，并从内心暗自向往，和小伙伴们也是说道自己以后也要做个将军。

    乌镇来了一位将军带着这么多犯人这件事闹腾了好多天，然后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消息说外面在打仗，这位大将军是来乌镇征兵的。

    当天夜里，吃完晚饭的刘元爷孙三人坐在院内乘凉。

    “爷爷奶奶我想去当兵，我想去看看外面什么样”刘元坐在小板凳上剥着煮熟的玉米粒一颗颗往嘴里送。

    而他爷爷奶奶听到他这话差点没吓得半死，他爷爷急忙从躺椅上坐起来呵斥道“当个屁兵，我还不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我老刘家的独苗，爷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当兵上了战场有个万一让我跟你奶奶怎么活啊，听话，别再想这些让人担惊受怕的事了，明天你就跟我去铺子里学木匠”

    刘元的爷爷唾沫横飞，十分的激动又十分的斩钉截铁的让刘元跟自己去学木匠。

    而刘元的奶奶已经开始抹眼泪了，嘴里也在念叨别去当兵，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的过日子。

    刘元没想到这么一句话会引起他们这么激动，也从来没见到爷爷对自己红过脸。

    但是叛逆调皮的性子还是使得他说道“不，我就要去当兵，狗娃子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混账东西，好话说你还不听了是吧”爷爷气的站了起来并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可刚拾起又放下从另一头拿起一根稍细的木棍作势要去打刘元。

    而他奶奶也急忙走过来护住刘元对他说道“元元啊，听你爷爷的话，别去当兵，你想下你去当兵了晚上睡觉不枕着奶奶的手睡觉你睡得着吗？听话啊”

    刘元见从小到大没有打过自己的爷爷要收拾他，也是火气上了头说道“我就不”

    当天夜里，刘元有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又过了一段时间，爷爷上哪都必须让刘元跟着，这些天刘元也是没少挨打，棍子都不知打断了多少根。

    然而，终究是事与愿违，官府下发通告，乌镇每户人家都必须出一位男丁征兵，如有违背藏匿者，全家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