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宇宙Hasto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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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食物的故事

    那天是我第一次和Harry一起主持。Harry的头像是个暖系型男的形象。印象里第一次遇到他,是在一个读诗的Club。那天人们在聊民国时期的诗人,于是Harry就给大家读了一首《再别康桥》。他的声音很有特点,柔且深情,但又不觉得是故作深沉的油腻。他的声音很有味道,略沧桑常带淡淡笑意。让人觉得暖暖的。

    我听过太多版本的《再别康桥》,但唯独他这一版,最最令人沉醉,且带不着痕迹的忧伤。那些明写景色,暗写情思的词句,在他声音的演绎里,让人似乎可以瞬间失神。

    不觉间,会猜想刚刚听到的大抵是志摩来过吧。

    再遇Harry就是在龙门客栈,某次小伙伴在听我讲故事,那天好像是关于爱情的。而Harry就在当时开麦,说也想分享一个故事。可是那天晚上,他几乎刚开口,就开始哽咽,故事在三言两语间结束。他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

    至今,我写了很多人的故事,很多人找我聊了故事。但我其实常常会悄悄期待,他的故事。可我几乎每次想鼓起勇气问问,要不要讲讲你的故事呢。都会想起那晚他的哽咽。

    最后我一直没有张过口。

    之后某晚,我似乎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头巨大的鲸,它在海里发出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和着海水,成为一种吟诵的呜咽。只可惜同类听了以为是呜咽,异类听了以为是吟诵。却没有谁可以真的听懂那些来自深海的孤寂独白。

    于是,当Harry邀请我和他一起主持的时候,我一秒都没有迟疑。

    那感觉像是拿到了一张走近圆葱之心的小小门票。

    我猜谁会不想了解型男主厨的心路历程呢?

    谁会不愿意分享和食物相关的故事呢?

    我为此还准备了一些线索话题。

    比如:

    A:童年里的那道菜——停留在你童年记忆里的那道菜。

    B:那男人为我做的那道菜|那女人为我做的那道菜

    味觉的记忆会让男人离不开带来这样味觉的女人。

    食物不仅仅只是味蕾的记忆,还是带有情感的记忆,还有那些过去美好的回忆。

    C:你学会的第一道菜

    D:你想为谁做道菜

    ……

    然而事实真是有趣,我似乎从没见过那样奇妙的氛围。

    食物是与所有人都息息相关的,然而一旦要人们张口说个关于食物记忆的故事,却似乎真的没那么简单。很多人举手,很多人想特别想努力的说出个什么漂亮完整的故事,很多人特别努力的加很多修饰词来装点故事记忆。但当我看着那些记录,却不由得发觉,原来语言竟然如此无力。那些食物之于人们味蕾的乍暖,之于人们心底的余温,才是至真的生动。语言和文字在那些真实的体味面前,相形见绌。

    于是我决定把那些小小的故事记录下来。

    保存它们单纯的样子,保存它们的主人在尽力描绘时的样子。

    这是一次至真、笨拙、又努力的分享。

    2故事们,集合了。

    第一个故事:24颗荷包蛋

    暖场时间里,Harry第一个分享了自己关于食物的记忆故事。

    大家都知道他是型男主厨,今天他和大家分享了关于自己是如何打开料理兴趣大门的故事。

    那时候他还是小小的少年,和兄弟一起去阿姨家玩,不善厨艺的阿姨做了很多的荷包蛋。小Harry当时只觉得,荷包蛋加番茄酱真好吃。于是和弟弟就吃了很多。直到妈妈来接,问了阿姨做了什么吃,阿姨说做了24个荷包蛋。当下妈妈就觉得很生气,鸡蛋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然而却是因为那24个荷包蛋,开启了Harry的料理兴趣的大门。

    “原来,做好吃的那件事,不难。”

    这是24个荷包蛋,带给Harry的创造密码。

    第二个故事:爸的背影

    这是林朗的故事。

    林朗15岁时举家来到巴西。林父之前在台湾做牙体技术,但却五十几岁时做了个人生决定:退休。刚到巴西的时候,父亲因为受伤脊椎破碎而卧床两年。看着痛苦不堪的父亲,林朗的无助彷徨被死死的压在心底。莫名一天,林朗忽然就决定发愿,如果上天可以让父亲转危为安,他愿意此生吃素。就像是上天听到了这个少年虔诚的祈求一般。在林朗为父亲吃素两年后,父亲经过修养之后,竟然真的康复了。而从那时候开始,林朗真的开始彻底吃素了,再也没有变过。

    而康复的林父,看着儿子的变化,忽然开始提议说想做个餐厅试试看。父子俩就像是在接力一场心照不宣的付出游戏。康复后的父亲四处走访,甚至回台湾拜访各大主厨,一心想要开一家好吃的素食餐厅。几经波折,父亲带着所学,回到了巴西。这一次他所有的事情几乎都亲历亲为,把能做的都自己做好。然而却在寻找厨师的时候遇到了大问题,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亚洲厨师,而巴西厨师因为理念不同,不仅会敷衍了事,还会耍蛮横无理的态度。无奈之下,又像是冥冥安排,林父决定自己尝试做菜,自己做厨师。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的研究菜单,自己采买食材,自己再一次次研制。后来即便请到了还算尽力的亚洲厨师,林父还是会尽心竭力的准备好食材,甚至自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一夜一夜的研究着,等着,看着,那些清水如何变成高汤,那些新菜如何在时光面前变成他样。父亲的专注和投入,常常被周围人不解。但林朗心里却是满满的暖。

    那是全家移民初期,父亲的夜晚。

    后来素食餐馆越开越大,但是父亲越来越老。直到父亲做不动了,他还是喜欢坐在厨房,喝一壶茶,看着人们忙忙碌碌。不说话,只是看着。甚至有当地的美食媒体来采访林老先生,想请他聊聊为什么会做这样一家素食餐厅。林老先生就笑着摆摆手,端着自己的小茶壶转身回到厨房。也许,那是不与外人道的一种守护吧。

    而至今,林朗已经到了几乎和父亲当初移民时的年纪。做建筑行业,事业有成,亦会做得一手好菜,也几乎尝遍各地美食,但却总想起父亲那个背影。

    这是父与子的接力守护的故事。

    第三个故事:母亲的菜

    这是樊先生的故事。

    樊先生是位东北人,他说自己从没给女人做过饭,会特别愿意给孩子们做饭。他做饭的时候,总能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是位泼辣的东北女人。从小就觉得母亲做的饭就像她的为人一样,不管是什么菜,味道都格外的鲜明。无论是茄子、辣椒、豆角、土豆、南瓜、鸡蛋、还是牛肉、羊肉、鱼肉,每样菜品都能保持最本来的味道。樊先生说自己很爱吃,很爱做饭,但发现很多餐厅都没办法做出母亲那种菜色本味本鲜的口感。他一直不得其解。

    后来疫情来临,他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多,大小孩子年龄差的的大,太太的口味也挑剔,自己又是爱吃之人,于是自然而然的几乎整天都会扎在厨房里。工作的笔记本电脑日日摆在餐厅旁的咖啡桌上,就那样边工作着,边听着锅里煮着食物咕嘟咕嘟的声音,心里特别踏实。樊先生说,每每这样的时刻,都会想给国内的老母亲发个视频。嘴上问着母亲,那个酱茄子你咋做的啊?听母亲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自己心里却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在偷笑。时光在那个瞬间可以拉的很长很长,长到似乎一秒就能踏回儿时。母亲在灶台前忙碌,小小的自己趴在炕桌前偷玩假装写作业。

    最近,他看了很多很多料理大师的栏目。看他们使用那些精密的仪器,那些精准的度量器材,还有那些精准的计时,那些成盘的菜被拍摄的异常精美,但却像是上妆的僵尸,没了灵魂。樊先生像是忽然顿悟了一样,笑着关掉了视频,再也不看。他发觉自己竟然那么愚钝,为什么母亲做菜总是原味至鲜,因为调料很少用,没有任何的精准仪器,却一心都在那菜上。因为要给孩子吃好。

    在用心面前,所有的技巧都是多余的。

    这是母与子的故事。

    第四个故事:招牌糊味菜

    这是葛蕾丝小姐的故事。

    葛蕾丝小姐说自己从小到大都羡慕别人的妈妈可以烧得一手好菜。而自己的印象里,有妈妈在的厨房总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她总是在做着作业的时候,忽然闻到烟熏火燎的糊味,大喊妈妈,你烧的东西糊掉了。然后妈妈才会急匆匆的笑着跑过来去灭火。等饭菜终于上桌,饥肠辘辘的自己看着那些或焦或糊的菜,只能隐忍下咽。

    即便如此,还是会忽然吃到一口,全是盐粒。或者忽然吃到一口,淡而无味。

    格蕾丝小姐每次都会抱怨,爸爸你做饭吧。妈妈真的不行啊。

    但是爸爸却会笑嘻嘻的捧着饭说,“乖女儿,咸的下饭,淡的健康。你妈妈做的这菜啊,是咸淡相宜,健康搭配。吃吃吃,乖。”

    格蕾丝小姐就是这样长大的。

    后来她自己也结婚嫁人,成了妈妈。也会时常像当年妈妈那样,时常把厨房炸掉。

    那些焦黑的锅底菜,在某个瞬间,让格蕾丝小姐忽然痛哭顿悟:原来我们都曾为了爱,即便拼劲全力,但未必能做到成功完美。但真的在用心做。

    在美国生活的格蕾丝小姐很多年没有回过国了,这次疫情一下中断了两年。父母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过来。忽然就特别想“家”,想父母和曾经小小的自己的那个“家”。她说今年疫情解禁,她要回国回家。

    格蕾丝小姐:“我想吃妈妈烧的招牌糊菜了。”

    这是招牌糊味菜的故事。

    第五个故事:陪你慢慢吃饭的姑娘

    这是马里奥的故事。

    马里奥是个股票Club的小天才,大家说他年纪小小的,但却像是能轻易破解财富密码,总能眼光独到,投资精准。而他自己却说,自己有个老灵魂。说话少却慢悠悠的,语气里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马里奥曾经有一位韩国女朋友,叫熙妍。

    他说:“吃餐厅会厌,但是吃她做的饭却不会厌。”

    他觉得熙妍是一个韩餐料理的高手,虽然做的都是家常菜,但是却百吃不腻。而神奇的是,那些料理的味道,记忆里有,曾经有,未来也有。马里奥和熙妍的相爱是在大学时代。那时候每天晚上六点到十点,马里奥都得去学校上课,时常就忘记吃完饭。熙妍发现之后,就常常给马里奥做杂菜炒粉。做好之后用小饭盒装好,让马里奥带着,在课间吃掉。

    那段时间的习以为常,成了后来的回忆。

    之后的日子,马里奥也开始尝试着给熙妍做饭,没想到怎么做熙妍都说好吃。马里奥的厨艺技能就像是开挂一样,越来越精进。吃过的人都说好吃。为了能记住哪些菜熙妍吃过说好,马里奥还制作了一个菜谱。熙妍想吃什么,他就做。

    有一次马里奥想到自己小时候吃过外婆做的红烧肉,非常好吃。自己虽然没做过,但还是想为熙妍做做看。于是他买了砂锅,买来肉,用油锅先煎,在放香叶八角桂皮等等调味品,炒糖色,然后再上大火烧开慢慢炖。没想到第一次做红烧肉,味道就非常经验。

    熙妍吃的非常开心,边吃边笑着央求:“以后可不可以每周做一次呀?”

    马里奥得意的说:“你愿意的花,以后天天都给你做。把你吃成小胖猪。”

    马里奥说至今都能想起那女孩吃饭很香的样子,那么美,心里暖洋洋的。

    马里奥吃饭总是很慢,尤其是吃火锅的时候,更甚。有一次吃了六个小时的火锅,熙妍就默默的陪了自己六个小时。

    马里奥问:“会不会很无聊啊。我吃太慢了。”

    熙妍都会说,“完全不会啊,你享受火锅,我享受你。”

    真好,那时候,有个陪你慢慢吃饭的姑娘。

    即便最后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但至今想起,还是那样美味又美好的时光。

    第六个故事:外婆的瓦盆菜

    这是灵魂画手汤姆的故事。

    我习惯了汤姆总是以换图来伴随话题,一旦他开口说话,我就会格外的期待和开心。其实他讲话声很好听,有种海派男人的小风雅味,尤其能显现在那种特有的咬文嚼字上。有几次我误入了他在的人非常少的朗读房,听到了非常棒的朗读。从此我就更期待他不忙的时候,能多说点什么了。

    汤姆说自己从小和外公外婆长大,记忆里的饭桌上的菜似乎每天都没有重复的。但那样的饭桌记忆,在离开外公外婆家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汤姆回到了父母的家,和妈妈在一起吃饭,看着饭桌的自己会发愁:“这道菜前几天怎么吃过呢?”

    那时候非常非常盼望假期,一到假期就要往外公外婆家跑。住在乡下的外婆,会用瓦盆做出一种非常香的饭菜。那种味道非常不同,似乎是用余热烧出来的饭。

    那味道至今还会想起,非常特别,却再没遇到过。

    而外婆烧饭的画面却异常深刻。

    汤姆:“香味沿着锅边慢慢飘起……”

    原来食物的记忆,会有香味。

    故事虽小,闪光同亮。

    第七个故事:让我起死回生的原始料理

    这是亚历克斯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他人生低潮的转程,那年他因为生意失败,人生受挫,躲进了山里,整天跟着原住民到处跑。但在村子里也得有点用,于是他就莫名充了个虚职消防员。日常是偶尔棒村民解决点小小杂事。

    忽然某天接到了村民报案,说村里忽然出现一群虎头蜂在追人,一直以来人蜂相处都无事,谁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总之情况很紧急。亚历克斯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跟了上去。穿上专门的捕蜂衣,和原住民全副武装,一起去追蜂。就这样很快一群人就摘了蜂,救了村民。而大蜂放了,摘了的蜂蛹则被过油,以待大家食用。

    亚历克斯说自己从没有吃过油炸的蜂蛹。但那天晚上看着原住民们像是战斗英雄一样,分享着战利品、于是自己也鼓起勇气大口的吃了起来。没想到一口下肚,竟然发现那原始料理竟然是如此美味,如此与众不同。也就是那晚的这顿炸蜂蛹,让自己竟然像是“起死回生”了一般。

    在那之后不久,亚历克斯就觉得说时候下山了,得回城市了。

    心里像是莫名被灌了一口口能量爆棚的斗志。

    就这样他带着村民送的蜂蛹酒离开了。

    那坛酒至今没有开封过,35度白酒,泡着那夜捉的蜂蛹。

    至今,14年整。

    而此时的他,早已是人生赢家。

    那来自原始的能量,给了他原始的求生斗志。

    其他,没再怕过了吧。

    故事都很短小,汇聚在一起,流动的那些感动,真疗愈。

    还有很多小伙伴分享了故事,期待下一次再分享吧。

    我不得不说,Harry带我看到了一件事情:

    在食物的记忆面前,文字的确显得苍白很多。

    下一次,期待听你说更多细腻的故事。

    对了,或者你可以去听听Harry的末日料理,一个男人,好听的声音,食材的名字,煎炸烹煮的声音,或许你还能和我一样,遇到他吃各种昆虫,奇奇怪怪却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