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坚强
松柏还绿着。
在已经一片萧条之意的湖边。
流云城外十几里地,原平他们今晚就驻扎在这里。
“或许顺着水路走会快一些。”赵共无精打采地盯着眼前仿佛充满生命力的燃烧着的火焰。
他面孔白晢,说话的时候也很温和。
他拿着一根头端已经烧红的木棍来回翻动着篝火中已经渐渐碳化的柴火,和一些芦苇。
火星噼里啪啦地四处乱打着、跳跃着,映着赵共,刘卸,存离,侯引四人有些低沉的脸庞。
“佰长已经开始单独看管我们了。”刘卸似无意地说道,他的眼睛开始寻觅着湖面上的什么,芦苇轻轻地摇摆着,看不到家乡的鸭子浮在水面。
“我相信佰长。”存离盯着篝火,就像是很平常的谈话。
“我不相信那个南方来的公子。”侯引看向赵共,“大哥,南方人什么样子我们都见过,贪生怕死不敢作为,还好说大话,阴险的很。”
这个黑脸的汉子声音粗厚,看起来并不高兴。
赵共沉默着,还在执着地翻动着篝火,仿佛想要在里面寻求到什么答案一样。
“这几天身体的变化,你们也都感受到了。”他忽然说道,他的声音还很年轻,没有刘卸尖利,没有存离敦厚,也没有侯印的粗犷。
那是一种清脆,一种爽朗的声音。
他似乎很是随意随意地一边摆弄着那根木棍一边笑,“原公子不是说过吗,我们也是他的兄弟。”
“呵。”侯印不屑地笑了,“当年朱将军也是这么和俺说的。”
“我也不信。”刘卸似乎终于放弃了寻找河面上野生的鸭子,他看向赵共,“侯印在朱将军手下时,那混蛋不也对他很好?结果呢,输了一场赌约就几乎要把侯印打死了。”
“南方来的那些将军还有他们手下的人,大哥你也知道,他们不仅搞臭了百里军的名声,还一直出长城乱打仗,因为他们白白死了多少人?”
侯印大着嗓子,也不怕人听见,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和别的兄弟们驻扎在了两个地方。
就在他们开始争执的时候,有声音渐渐自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是一些芦苇和杂草踩踏的声音。
四人顿时坐正了身子,静静等待起来,他们知道,那是宁缺来这给他们的信号。
纵然有太多的不安和不满,他们也必须要遵守宁缺的军令。
“少主,说是要和你们谈谈。”宁缺的声音在侯印身后响起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赵共已经起身接受了宁缺的命令。
“是,大人。”他半跪着抱拳接受了宁缺的命令,便起身带头向前跟随着宁缺。
刘卸舌头轻轻划过下唇,最后还是起身跟上了赵共。
存离看了一眼面色挣扎的侯引后默默地起身跟上了刘卸。
侯引在几番犹豫后,看到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还是挎着脸跟上了。
前面的人只听到后面还不时传来侯印的哼哼声,“我倒要看原公子要再说些什么。”
直到引路的宁缺扭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才噤声。
走路的时候风刺骨地打在脸上,倒是把几人吹的更清醒,迈起的步子也更利落了些。
……
……
进帐篷的时候,一股热风铺面而来,温暖在霎时间包裹住了赵共等人。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正坐在炭盆前烤着火喝着酒的的原平,还吃着包子,嘴里都快要塞不下了。
侯印的喉咙不自觉的就动了。
于是当他看到一个羊皮酒壶飞向他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接住了。
“啊,原大人?”他有些发懵地看向原平。
“听说你们自从来到我这里也没沾过酒水,虽然是宁缺的命令,但今晚不同,可以给你放开喝。”原平笑意吟吟地看向他,顺便指了指堆在墙角的几大坛子酒。
“还请大人明示,俺听不懂大人的话。”侯引却并不没有被这“意外之喜”冲昏过去,相反,他感受到了一种很不痛快的危机。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他好,他早就已经深深地明白过这点了。
“就是说,以后你们四个就是我的兵了,属于我原平的私兵。”原平看向他们,其实最初他借兵的时候也没有想太多。
只是觉得自己会需要一些能用的人,不管之后要做什么,都必须要有自己的人。
可是他还是忽略了这些少年毕竟一直都是百里家的嫡系,心底里,他原平还是外人。
百里宇寻把兵借给了他,可是他的人格魅力并不足以去征服他们。
这是一步臭棋,可也为他带来了意外之喜。
那就是赵共四人,这四个人,说什么也不能还给百里宇寻。
“那不行!”还没等正欲说话的赵共抬起头,侯引就大叫了起来,“我们是百里将军手下的兵,不可能跟着你。”
原平早就想到了这点,他微微一笑,却并不倾城,甚至带着些轻蔑,“百里叔叔的手谕齐敏和道年已经与人去拿了,另外,最近你们就跟着宁缺了。”
在原平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讲道理的,每个人也都不可能完全体会到别人的心情。
就像赵共等人此时或许有不服,或许不满,或许愤怒。
就像是他被一群人围在墙角踢打的时候,他出去兼职被骗的时候,就算是要哭,也得是一个人做完事后,找个没人的角落哭,因为没人会怜惜那个自己。
“大人!”赵共快步而出将愤愤不平的侯引挡在了身后,半跪着大声谢罪,“我们四人很明白自己已经因为大人的恩泽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因此,今后效力大人麾下是理所当然,侯引莽撞无知,若是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赵共气喘呼呼地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后便再也不动了,一直拜跪在那里,等待着原平的答复。
可原平沉默了,那个孩子最终站了起来,一个个击倒了他面前的敌人,那些愚蠢的、看似强壮实则怯懦的敌人。
“就这样吧,”原平沉默了一会,挥了挥手,“我累了。希望你们也能理解,我并不想要你们的命,你们身后也没有大的家族,消息传出去,最危险的,便是你们了。”
“谢大人。”赵共郑重道。
“谢大人!”一直低头不语的刘卸也站了出来,与存离一起拉着涨红了脸的侯引半跪着道。
宁缺静静地看着他们,站在帐篷口处。
……
原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失态,至少不该那么轻蔑地说出那句话,他的头脑有些混乱。
“原来我不是一个好人啊,宁缺”,赵共等人退下后,原平扭头对着给他温酒的宁缺笑道。
“少主没有杀掉他们彻底以绝后患,已经是仁慈了。”宁缺一边静静地给他控制着火焰的温度,一边回答。
“除了初次的见面,似乎再也没见到你很开心过了。”原平注视着他,被火焰染烫的橘红色冷漠的脸颊,已经似乎看不到当初的稚嫩和决绝了。
“入军以来,百里少将军就和我说过,一切他给我的都是少主您给我的,要么我自己还,要么他找您要。”
长城的风似乎太粗糙地吹过他浸润了江南烟雨了心性。
宁缺道,“赵共他们也都是自小入军,一路杀过来的,只是他们的一切都是百里军给的。少主要想收服他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说着他便停了下来,看向原平。
“继续,”原平看到宁缺欲言又止的样子,道,“和我不必客气。”
“若不是百里少将军走前有言,一切指挥以您为重,少主的安全是第一位。或许他们当时就反了。”
听到这句话,原平不由得扭头眯着眼睛看起门帘,却叹出一口气,“或许我该相信他们的。”
“这也是一切以少主的安全为第一。”宁缺的语气还是那种冷静的平淡,他把烫好的茶端了过来,吹了吹,放置在原平身前。
“虽然,”宁缺扭头扫视了一眼,隐去眼底的一丝温情,继续道。
“懦弱的人,早就死在了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