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给陈念租的公寓楼离办公室很近，高峰时期也不过十分钟车程。无奈陈念的车技从来仅限于纸上谈兵，想着等到了美国不得不面对开车这一难题，顿时犯了愁。

    “没事，开车不难，我教你。”婚礼结束后，蒋律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额外休了一周假，等着和陈念一起回美国。

    “可是学车考证还要好一阵子，我上班怎么办？”公共交通是不敢指望的，车技也不是一蹴即就的东西。

    “我当你司机啊。”说完狡黠一笑，凑到耳边，“不过我家离你的公寓楼有点远。”

    陈念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只轻轻嗯了一声，脑子里还在认真琢磨着如何利用休息时间赶紧考到驾照这门大事。

    蒋律见她不接话茬，只好挪挪身子凑的更近些，“可以收留我这个可怜的司机么？我能帮你干很多活。”装的可怜巴巴，全无在公司一本正经的模样。

    陈念这下终于反应过来，羞得打了他一下，点点头。

    和国内不同，美国的出租房不包家具，硕大的公寓空空如也，全靠自己布置。彭女士和蒋爸爸提前帮忙置办了些许大件，剩下的都等年轻人到了之后自行安排。

    刚到的第一个周末，顾不上还没来得及倒好的时差，两人马不停蹄穿梭在各大家具店和超市里购买各种家具日用品和生活用品。

    从小没有出过远门独自生活的她此刻有种被驾到刀刃上的紧迫感，家里的大小事务从来都是被爸妈贴心安排，从未让她操过心。和身边熟门熟路对照手机里的清单一一挑选物件的蒋律相比，陈念觉着自己真心是个生活废物。

    好在蒋律是个生活小能手，在他的安排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很多瞬间，陈念不经意瞥到一旁细细挑选家具，比较实用性和美观的蒋律；又或是拿着工具对照图纸认真组装家具的他，都会忍不住扬起嘴角。

    简单的场景勾勒出未来生活的线条，宛如是日后漫长岁月里无数个平淡的瞬间；而这些并不惊天动地，也不波澜叠嶂的点滴堆积在一起，逐渐幻化成生活的基石和对彼此的依赖信任。

    “你笑什么？”蒋律嘴里衔着一把起子，双手将木板拼接在一起，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

    “笑你干活时也不忘散发魅力。”

    彭女士对儿子要搬出去一阵子颇为兴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

    两个行李箱也被她越塞越满，大有清空蒋律所有家当的趋势。用她的话来说，出去了还搬回来干嘛？赶紧结婚啊！

    没了刚开始生活工作上的手忙脚乱，生活一点点步入正轨。

    工作日出门上班，回到家，兴致来了就去厨房倒腾倒腾做做饭。到了周末两个人会穿梭在三番各大博物馆，艺术展来陶冶情操；或在某一个不愿偷懒的清晨去海边的林荫小道享受自然风光；或起个大早驱车一小时去码头找刚打渔回来的渔夫聊上几句，顺便买点新鲜的海胆；或者干脆沙发上躺一天，无所事事的看电影追剧，放肆地浪费大好时光。

    彭女士和蒋爸爸时不时还会约着年轻人出来听一场音乐会或看一次电影，保持长辈和晚辈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又不显生疏。

    怎么说呢，颇有点小夫妻婚后生活的味道。

    这一天，陈念下班回家，照例跟林依视频聊天。两个人距离虽远却也没冷着对方，一有空就总想凑一起聊上几句。

    正聊着Carol的视频弹来，陈念算了下时间，英国正是深夜，担心她是不是有事，草草挂了电话，回拨过去。

    “陈念跟你说个事。”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事情的好坏，反倒让陈念的心突然忐忑起来。这段时间她深深体会到一个女生在异国他乡的不容易，更何况Carol单枪匹马，身边还没人照顾。

    “出什么事了？”

    “喜事。我结婚了。”依旧平淡的语气，只是最后那个字的音调微微上扬。边说边晃动了一下右手，只见无名指上套着一个素钢圈。

    “？？？？？？”对方并不是开玩笑的表情，只是这个消息过于突然和劲爆，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和谁？你不是不婚主义么？”才到英国不过两月就结婚了，对方是什么来路？

    Carol难得露出娇羞的模样，见惯她的扑克牌脸，这下倒让陈念琢磨出味来。原来她也会害羞也会脸红，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一个月前，Carol一时兴起参加了布里斯托当地两日游的旅行团，这个号称英国的博物馆城市离伦敦三个小时的车程，不远不近，是打发周末无聊时光的好地方。

    冬季的英国又湿又冷，是多数游客避之不及的旅游淡季。

    参团的不过寥寥几人，导游却干的格外卖力，带着他们在小城里穿梭，克里夫顿吊桥，涂鸦艺术街，海鸥成群的海滨港口，一座座巴洛克风格的古老建筑；大家穿街过河，走走停停，听着导游娓娓道来的历史间夹着古宅的民间惊悚故事。

    一群人里有一个来自布里斯托大学的副教授朱含煜，年纪不大；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时不时跟导游对话几句，听得认真仔细。由于是队伍里唯二的中国人，午饭期间他主动走到Carol面前，自我介绍一番后两人自然聊到了一起。

    谈话间才得知对方夏天在美国博士毕业后直接来这边教书，刚来的两三个月忙着熟悉环境上课并没多少时间好好感受这个小城。眼下寒假到了，总算有时间可以好好探索一番。

    Carol生性冷淡，更不善于寻找话题；一顿饭的时间里多半是对方在说，奇怪的是，她也听的津津有味。

    饭后，Carol习惯性的从包里拿出手磨咖啡机，晒着阳光，磨起咖啡豆来。朱含煜兴奋的接过，“我来吧，这事我擅长。”

    “你也爱咖啡？”

    “哈哈，重度咖啡爱好者。”

    话匣子一打开，一时半会收不回来。两个人从咖啡豆聊到厨艺，再聊到宠物。

    朱含煜也有一只狗，是一只蠢萌无比的哈士奇。作为地理系的博士的他，对地貌山谷颇有研究；约莫是当老师的缘故，说起话来总是娓娓道来，让人如沐春风。

    之后的行程，他间或会给Carol补充几句额外的信息，全无喧宾夺主的意味，只叫人觉得舒服。

    第二天的傍晚，导游依依不舍的跟大家告别。Carol回伦敦的车在晚上九点，时间尚早，朱含煜也不急着回去，说要带她去港口转转。

    两日相处下来，两个人熟络了不少，Carol察觉到自己那颗心在一点点融化，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异性说这么多的话，甚至会主动分享自己的过往。

    还没来得及审视自己的变化源于何处，对方已经先开口。

    “下周末有空么？我去伦敦找你。”略带试探的语气，礼貌真诚。

    “嗯。”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内心甚至有些欢喜。

    陈念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快说快说。”不忘转头跟蒋律感叹一声，“这也太浪漫了吧”。

    第二个周末是朱含煜的伦敦游，准确来说是他带着Carol游玩。虽说他也是刚来，可毕竟早来几个月，对这块已经足够熟悉。只是和别人的游玩不同，朱含煜更喜欢那些小众自然风光景点，最好带点特殊地貌植被。Carol对这些颇有兴趣，听得认真仔细，甚至不忘问点问题。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伞下两个人并肩行走，衣服时不时擦到一起，再默默拉开点距离。气氛变得旖旎暧昧，朱含煜突然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如果换做以前，如果换做别人，Carol一定会不假思索的拒绝外加翻个白眼转身离去。也许是那晚雨下的刚刚好，又或是气氛烘托的恰到好处，在对上对方无比真诚的眼神的刹那，Carol鬼使神差般点点头。

    对方抽出手来将她往伞下紧了紧，搂着她漫步在雨里。

    第三个周末朱含煜带队去切达山谷考察，这个以奶酪闻名的小镇有着隽秀的山村风光。Carol应邀前往，意外见到了他的另一面。

    他悉心照顾队伍里的每个学生，及时根据实际情况改变路线。处理起问题来总是不急不恼，有条不紊；和他能跟刚认识两周的妹子表白这件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你是怎么决定要跟我表白的？”这样的反差很有意思，让人突然想了解他表白前的心理活动。

    “确定是真的喜欢，而且不想错过。”朱含煜眼睛闪着光，语气无比笃定。

    “不用前思后想好好计划，就像你带队考察那样？”

    “科研和爱情不一样，科研需要严谨耐心；爱情需要把握。”说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引得周围学生嗷嗷叫。

    不到一个月的光阴，Carol那颗被冰封很久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咖啡，爱做饭，却不自觉把这些喜好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调他可能会爱的咖啡，做她最拿手的菜式供他品尝；乐此不疲。

    第四个周末，朱含煜来伦敦看她，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行人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两个人窝在公寓楼品着咖啡，两只狗狗窝在腿边打盹；不知不觉中把伍迪艾伦的电影翻出来刷了一部又一部。

    Carol枕着他的腿，眼前的画面和意识一起逐渐模糊；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朱含煜还是那个姿势，一只手拿着手机阅读论文，察觉到她醒了便低下头笑笑弯腰吻到她的额头，“醒啦？”

    就那一瞬，就那简简单单的一瞬，Carol突然想，和这个男人结婚也不错。

    “我们结婚吧。”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甚至说完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这是一场未知的冒险，对方并不一定会欣然接受邀约。

    “好啊，我娶你。”朱含煜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愣了几秒。”

    “嗯，因为这话应该我先说。”

    陈念一个劲的啧啧啧，听得极为带劲。她甚至选择性忘记自己之前对于闪婚的微词，兴奋地拍着手，“就该这样！赶紧结婚！”

    “婚礼呢？我给你当伴娘吧！”陈念当伴娘上瘾了，想再体验一次。

    “我们准备旅行结婚，有一站会是加州。等时间定了告诉你。”

    “妥了。”

    挂完电话，陈念还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无法平静。爱情里的故事总让人百听不厌，老套的开局，跌宕起伏的过程，喜闻乐见的修成正果；可最动人的莫过于那些不可控和出乎意料之外的部分。

    受了Carol的启发，陈念突然觉着女生求婚也不错。

    眼睛在蒋律身上上下打量，对方像是猜透了她的小心思。悠悠地合上电脑，走近了弯下腰，“陈念，不是大男子主义，但求婚这事只能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