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职后的蒋律变成了同事嘴里妥妥的工作狂，只虐自己的那种。

    外派结束回总部这短短一年多时间给公司拉了几个亿万级别的白金客户不说，还把那些老客户成功留下来，顺便扩展了业务范围-业务并购，财务系统并购，系统整合测试，商业流程咨询，一环接一环把客户牢牢套住。

    一时间硅谷几个科技巨鳄的核心咨询业务基本都在他手上；老家伙们见到他恨不得当亲儿子一样宠着。

    不记得有多久没好好过周末，一周飞美国境内几个地方也逐渐变成他的生活常态。见客户，见合作伙伴，周旋在无数人中间，心里念着的不过还是那一人而已。

    只是他这种打了鸡血般的奋斗落在自己人眼里难免有点心疼；每每和Tyler喝酒时，对方总轻描淡写问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再一起出去露营钓鱼？”他新船买了快一年，蒋律甚至都没时间去看一眼。着实让他生气。

    “尽快。”

    Tyler哈哈大笑，“我不是你女朋友，ok？不用搪塞我。只想问你，值得么？”

    他总是摇摇头，闷下杯里的酒，无奈的笑笑。如果老家伙们不食言，能换来他想要的，那么就值得。

    哪怕事事常与愿违，他也更愿相信事在人为。

    硅谷到三番的通勤时间漫长到令人发指；这一年多，为了节省时间，他索性在办公楼附近租了房，鲜少着家。这冲劲让热爱工作的彭女士也不免多唠叨几句，“工作是忙不完的，身体累垮不划算。”

    他总是略带抱歉，“嗯，忙完这阵就好了。”

    “干嘛？马上存够养老金可以提前退休啦？”彭女士想不到其他的原因可以让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只忙这一阵；细细琢磨后又想或许只是搪塞的言辞。

    “。。。”蒋律不得不佩服他妈妈说话是很会抓重点的。

    好在美国人一到11月中旬就自动切换到预备过节模式，感恩节，圣诞节，元旦；三节即将来临，任谁都无法静下心来安心工作。

    客户那边开始接二连三的休假，很多重要的事宜也推到元旦后，蒋律的工作节奏终于慢了下来。彭女士不止一次问他今年圣诞的安排，心想一年忙到头总得给全家人安排点节目不是；而他总是含糊其辞说待定。

    “待定什么？机票酒店不用提前买么？”电话那头一阵恼怒。

    “你跟我爸想去哪玩我报销，我这边还有事没处理完，说不准。“他最近得空下来，正跟老家伙们玩拉锯战；快要看到曙光了，说不定能在节前等个准信。

    “哟，大气。我得好好挑个岛躺着，最贵的那种。”

    彭女士并没有真的挑什么旅游地，今年一年到头见到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两次甚至是在合作伙伴的招待晚宴上；说不想是假的。

    大不了三个人跟去年一样窝在家刷电影就是了，只是不懂为什么蒋律要把一部老片子翻来覆去的刷。年轻人如此念旧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嗅到假日气息的商家早就火急火燎的装扮起来，联合广场的梅西百货和斜对面的第五大道商场争奇斗艳，广场中心巨大的圣诞树成了来往游客新的拍照打卡地。连路边乞讨的流浪汉这时都会符合时宜地加上一句“MerryChristmas”。

    蒋律今天难得早早下班，干脆开车回家。一家三口很久没有这么整齐地坐在一起吃晚饭，亢奋的彭女士话难免多了点，甚至临时点了外卖加餐。

    “所以定了吗？你圣诞节有啥安排？”

    蒋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嚼完才说，“我去普吉岛。”

    “你一个人？”

    “昂。”

    “那么远，去干吗。”

    加州到普吉岛没有直达的飞机，最常见的路线是去日本或者香港转机飞曼谷，再从曼谷飞普吉，一圈下来最短要在飞机上呆二十几个小时。

    彭女士表示不理解，想去海边，近的有夏威夷，远一点有borabora；不管哪个，风景都是响当当的好，犯不着坐着近三十个小时飞机再倒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赶到遥远的普吉岛去。

    蒋律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嘟囔句“去潜水。”

    听起来多半是敷衍，只是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彭女士心想他多半已经下定决心。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老蒋的手臂，“一起吧，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有旅行了。”

    老蒋行事温吞，却也是个爱玩的主。“行啊。”

    蒋律倒也没反对，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你不是说跟我爸要单独找个岛躺着么？”

    “普吉岛就很好呀。”

    说话间彭女士就站起了身，“我去订票。”

    “妈，你饭还没吃完。”

    “饭不着急吃。我怕票没了。”

    也是在出发去普吉岛的飞机上，彭女士一脸兴奋的对蒋律说“你说巧伐，刚知道我上海的姐妹也去普吉岛过圣诞了。”

    “你怎么姐妹这么多。”蒋律不懂他妈，怎么走哪都能攒个局。

    “就她一个呀，之前跟你说过的。”

    蒋律正翻着杂志，只能装模作样抬起头，假装苦思冥想了一番，“忘了。不过是挺巧。”

    “诶诶，我记得她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你们要不要见见？”

    这一年多彭女士眼见着儿子又回到了之前单身的状态，甚至比那会更加糟糕，急得不行。

    她曾满心欢喜的做着把儿子送回中国的打算，年轻人为爱痴狂也不失为一段佳话。甚至和老蒋盘算起退休后两地居住弄孙为乐的美好生活。

    蒋律和那个妹子舞蹈的视频至今还存在她的手机里，之前总会忍不住翻出来看一看；哪怕没见过真人，却已经积攒了满满的好感。

    去年得知蒋律要带着妹子旅行，满心期盼他能把小姑娘带回家坐坐。没成想不但没等到，还迎来一个面如死灰的儿子。她没细问，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只能说缘聚缘散天注定，强求不来。好在蒋律也算是在职场上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面对挫折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从那以后，蒋律那边就没了任何动静，只知道按部就班的工作，节假日都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大有一心奉献工作的架势。

    这就准备当和尚了？

    彭女士心急如焚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背地里和老蒋吐槽他怎么就这么情路不顺。一个跟头接一个的栽。

    蒋律合上杂志，终于正眼瞧了一下旁边的彭女士。“改行当媒婆了？”

    “那一起吃饭总可以的咯，多认识个朋友。”

    蒋律没说话，若有所思。“看时间吧，我去普吉岛还有正事。”

    说完立马戴好眼罩躺下，不给彭女士继续八卦下去的机会。

    “潜水算什么正事？”彭女士白了他一眼。

    成田机场转机的几个小时里，彭女士兜兜转转买了不少零食和饰品，意外的是蒋律居然也跟着，东看看西瞧瞧一脸兴趣。买单时不经意瞥到蒋律手上五颜六色的挂件和招财猫，蹙了下眉，“你买这么多可可爱爱的东西干嘛？”

    蒋律眼下心情似乎不错，摇头晃脑。“因为你儿子有一颗少女心。”

    彭女士不禁打了个寒颤，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蒋律终于被掰弯了，搞不好还是个0。

    蒋律当然不知道彭女士这些心思，买完东西找个地方继续歇着去了。

    念头这个东西一旦冒出来，就像在脑子里扎了根。从那一刻起，彭女士似乎总能在蒋律身上找到一些他弯了的蛛丝马迹。比如他最近把身材练得不错，臀更翘了；又比如他吃饭好像更细嚼慢咽了点，颇有那么点娇气的味道；再比如眼下正一个人摆弄着那些蓝蓝绿绿的小挂件傻笑。

    罢了，只要对象不是Tyler那小子，她都可以接受。

    越想越没谱，自嘲一声，做妈妈真不容易，眼下都要被儿子逼出臆想症了。

    普吉岛是冬季欧美人民最爱的旅游地之一，物价低廉风景优美，也不怪大家不辞辛苦漂洋过海前来过节。和曼谷比，普吉岛明显多了一丝潮热，多少安抚因燥热带来的烦闷。大街上摩托车电瓶车随处可见，车的声音混杂着尾音拖得格外长的泰语萦绕耳边；路边挤满了一个个小摊贩，把这个夜晚烘托的无比热闹。吵吵嚷嚷，是久违的烟火气。

    “明天有啥计划么？”彭女士问的漫不经心，她一向不喜做计划，都是走哪玩哪；实在不行泡酒店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休闲方式。

    “我准备去潜水，你跟我爸呢？”

    “我们就算了，去普吉古镇逛逛吧。”

    “后天平安夜，晚上跟我朋友吃个饭。你来吗？”

    蒋律想了想，“看情况吧，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那你得负责开车接送，我总要喝点小酒的。”彭女士不甘心，仍想制造那么一丝给蒋律介绍朋友女儿的机会。

    “没问题。”答应的干脆。彭女士不禁眉开眼笑。

    普吉岛的海水清澈湛蓝，水温适宜。皇帝岛是岛上著名的潜水圣地，坐船一个小时内可达；蒋律整理好装备，一早就出发。

    海底的风景总能治愈人心。珊瑚礁，成群结队的鱼群，慢慢悠悠的海龟悉数出现在眼前，彰显生命的另一种魅力。海水把这里和陆地隔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光线旖旎，流连忘返。

    累了就回岸上吃点东西晒晒太阳，无聊了就再潜到海里。

    蒋律难得如此悠闲地在海边赖一整天，直到不远处的咸蛋黄快要入海才念念不舍打道回府。

    “玩的挺开心？”一天下来，身上晒得微微发红，脸上却有久违的兴奋；甚至举手投足间多了点毛躁。彭女士觉得挺稀奇。

    “开心，太久没下海了。”运动量过大饿得不行，他头都没抬大口地吃着菠萝炒饭。

    “有艳遇？”

    蒋律不明所以，抬起头看着对面同样大快朵颐，满脸写满八卦的彭女士；不知她何出此言。

    “看你又紧张又忐忑又开心的，还以为有艳遇。”

    蒋律不响，低下头继续扒饭，深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