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律这会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索性走出来，敲敲她和Cindy的桌子，歪着头示意大家一起去楼下。

    这是有啥大八卦要说，还要兴师动众去楼下。Cindy心里泛着嘀咕，边给陈念使了个眼神；陈念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到了果汁吧，两杯石榴汁给女士，给自己点了一杯鲜榨梨汁。

    “今年的VP会定在了旧金山。”开门见山，直达主题。

    “我们知道。”

    “？？？”蒋律一脸茫然，连他都是半小时之前刚知道这个消息。

    Cindy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像吊人胃口一样慢悠悠说出了来龙去脉。谈话间甚至能感受到蒋律的脸色在一点点变得阴沉，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最后索性不再顾忌旁人，直接扭头过去两眼直勾勾地瞪着陈念。一口气吸了半杯梨汁。

    嗯，梨子下火。

    等把眼神挪回来，Cindy才勉强压住磕到cp的兴奋感，问他有什么嘱咐。

    蒋律被她一提醒，暗暗把气理顺一点，终于把话题重新拉回到正题上，

    “今年VP会议的主办人是George。加上他明年退休，总部说也算是他的退休仪式。你们俩有个思想准备，接下来几个月工作上和他的接触会比较多。”

    难怪，难怪他刚那样问陈念，一副不可一世老子说了算的可笑霸道感。

    “我不是质疑你们俩的工作能力。但是，请学会拒绝。”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陈念。

    Cindy比了个OK的手势，顺便搂住陈念的肩膀，若有所指的说放宽心啦，会帮他好好保护下属的哦。

    蒋律心安理得的点点头，并没有要撇开关系的样子，反而笑笑说那就好。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实习生的旅游预算会批么？去年的香港并不算出国，批了就批了，财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州这个，多少有点难度。她年初的预算放了实习生旅游经费，只是没想到要跑这么远。

    蒋律得意地撇了下嘴角，“当然可以。年初楼下的实习生都跟着老板去了欧洲。”

    “得，老板说行就行。”

    ”几月？”

    “定了八月。”

    “好嘞。”Cindy没忍住兴奋地拍了拍手。

    蒋律赶着上去开会，嘱咐几句就撤了。

    Cindy却不想着急回去，使了个眼色，轻轻挽住陈念的手臂拉她走出了大楼。

    阳光明媚春风徐徐的好天气，窝在办公楼里着实有点可惜。今年樱花开得早，才刚四月已经谢的七零八落，远远望去地上铺满了白色的樱花花瓣。风一吹，总有些许随风扬起，再肆意落下，有种凌乱破碎的美感。

    “之前和你讨论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是毕业要不要直接留用的事情。对于一个不久之后要正式进入社会的人来说，这样的returnoffer实在诱人。更何况，哪怕他回美国了，在一个公司还是能有见面的机会吧。

    Cindy见她没吱声，搂搂她。“不着急，年底再说也不迟。”

    陈念小声的嗯了一下。一边是想偷懒顺势接住offer的自己，一边是想再试试看看自己有没有更多可能性的自己。两个小人打的不可开交，难分胜负，大有不战八百回合不罢休的架势。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迷茫。尤其刚毕业那会，知道自己在一个人生至关重要的交接点，面对的不是十字路口，而是无数个路口，每一条都在诱惑我往前走。每天都很战战兢兢，生怕迈错了一步。”

    Cindy今天的语气难得温柔不少，语速也没有那么快，伴着暖风，陈念觉得很治愈。

    “我开始不断地做加减法，想要这个，不想要那个。想放弃这个，想得到那个。年轻的时候总妄想抓住最好的机会，可是回过头来，没有什么最好的机会，最好的就是当下。”

    “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陈念喃喃自语。

    “那就反过来想，你不想要什么？我觉得人要有试错的勇气。”

    Cindy并不想当什么撒鸡汤的狗屁人生导师，只是今天天气正好，突然想掏心窝子说点话。

    “Cindy，我想试试今年秋招。你给的这个机会很好很好。但我有点不甘心。”

    有时想想韩志分手时那段话并非全无道理。她一路从大学到保研都很顺利，实习也是“关系户”介绍。她突然想看看如果在激烈的市场竞争里，是否有实力杀出重围。只是没说口的是，现在的她内心滋生出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虑，想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更加坦然地站在蒋律身边。

    外人眼里也许这样的不服输略显幼稚甚至可笑。

    Cindy却能懂，笑着拍拍她的头，“好嘞，我这里给你留着当备胎。”

    陈念想如果真有命里贵人这样迷信的说法，那Cindy就是了。

    俩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绕着办公楼走了好几圈，有说有笑，年龄不同却有着各个年龄段的好看。

    陈念以为Cindy会问她和蒋律的事情，可从头到尾她只字未提。

    最后还是陈念开了口，只是话说到一半，Cindy举起手表示不想听；完全不符合她一贯听到八卦两眼忍不住泛光的人设。

    “我喜欢磕暗戳戳的cp。你剧透太多就没意思了呀。”

    “。。。”

    知道是玩笑话，也体会到对方是想保护她那颗真心。陈念点点头，没有再提。

    上楼回去的时候蒋律还在Frank办公室，两人表情严肃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蒋律从办公室出来，径直走到Cindy桌前，“帮我订下周去三番的机票。一周往返。酒店的话，定公司附近的三晚就行，剩下的我住家里。”说完眼神在一旁的陈念身上停留了很久，留下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气。

    Cindy麻利地完成任务，再瞥一眼办公室里的老板，此刻正眉头紧锁；突然这么急着出差，看表情不像是什么好事。

    公布今年会议地址定在加州的同时，总部那边同时要求蒋律提前结束外派，回去述职。

    公司高层今年变动略大，光出事辞退的就好几个。

    一个是在公司工作了20年的资深合伙人，最近被爆出公款消费，全家人近几年的迪斯尼旅游都走公司的账上;一个则因为在组里的聚餐上喝酒过多，失了礼仪，对刚进组的新人乱摸乱抱；组里其他经理见状连忙上前推开，老头那会估计酒是真的上了头，玩命往前冲着要强吻。

    丑闻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接二连三的走人，上面的人坐不住了。再加上George明年退休，总部剩下的合伙人寥寥无几。索性让蒋律八月份回加州开完会就提前升职。

    好消息来得有点突然，蒋律完全开心不起来。按Frank的说法，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提前升职有什么不好，高层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难得今年坑多人少，赶紧占上以绝后患。他的工作能力无可厚非，提前回到自己的主场也更好施展拳脚。

    这一年来Frank也尽心尽力帮他铺开了不少关系网。可关系这种东西，不是靠吃几次饭就能熟络起来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累和磨合。说到底，蒋律真正的关系网在美国，不在这里。

    道理好懂，可问题在于，这里有他放不下的人。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陈念；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对于陈念不会是个好消息。思索再三决定索性飞回去一趟见见那些老家伙们，探探风声，看看事情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回了美国，几场连轴转的会议开下来，蒋律彻底意识到这事并不大会有什么转机。战略手段，人员调动安排是大家连开了几天的会议紧急商议下来的，他去上海本就是混个海外工作经历，走个晋升的过场；从资本角度来说，这样的镀金仪式并不会给公司带来实际的效益。

    职场人都很现实，你要呆在公司需要你在的地方。

    三番的办公楼坐落在金融区，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耸立的座座高楼和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海浪时不时的翻滚，飞机划过天上的弧线像是在蓝天上的简笔画。这样的美景，让他想念起陈念来。

    如果时间能再充裕些，他坚信自己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陈念还没有毕业，接下来这一年对于她至为关键；毕业求职已经如两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面前，这个时候蒋律不想也不能再丢个感情难题过去。

    办公室时不时有人进来找他恭贺几句；他心不在焉的应和着，扯着嘴角给脸上堆几个职业假笑，好将心底涌起的失落和难受强压下去。

    蒋律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命运的为难，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打得他措手不及，一时半会竟有点束手无策。心生烦躁，工作先放一边，干脆约Tyler出来喝酒。

    “喂？”Tyler自动切换中文模式。

    “喝酒吧。”

    “庆祝升职？”

    “借酒浇愁。”说完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