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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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 回归 8 动手

    “噗通。”

    崔成秀跪得又快又重,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金砖上。

    随着崔成秀跪倒,朝班中相隔一列的兵部行列中,霍维华的心咯噔一下,差点没站稳。不止霍维华,其他如倪文焕、吴淳夫等,官袍之下都已经有些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见微知著,他们心里已经闪现出他们最不愿意想象的恐怖景象。

    “臣对圣上忠心耿耿啊......圣上......太仓不足,三大殿修筑之时,臣每日里为之殚精竭虑,这些圣上都是知道的呀......”崔成秀连连磕头,痛哭流涕。

    虽然他早就有所担心,但这半年多,皇帝虽愈发显得英明,却对满朝臣子们一直没什么动作,并没有因为提拔重用了孙承宗、李邦华等人而对他们这些人有什么举动,尤其是只增加了一个孙承宗当阁老,原有的阁老却一个没动,八月份的诸多弹劾皇帝也留中不发,令他的心已经放了下来。谁知道,今天的转折如此之大,没有任何征兆,令他瞬间由二品高天坠入了死囚牢,由不得他不两膝发软。

    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崔呈秀,王战不由微微冷笑:

    “朕当然知道,不过,朕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得多。朕不喜欢兜圈子,朕很烦兜圈子,你若老实交代,斩你一人,全家可活,你若还想狡辩,一旦查实,满门俱诛,包括你弟弟。你好好想想吧。”

    王战的话像是从寒潭中发出,寒意令崔呈秀心神几乎就要冻结。说完这些话,王战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崔呈秀,转而看向了魏忠贤:

    “魏忠贤,你替朕弄到了矿税商税支撑军饷,虽说只是为了讨好朕,但是朕确实用这些钱为老百姓做了事,为边关将士发了军饷,所以,朕虽与你和客氏有杀子之仇,但念及天下百姓,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交待,朕不凌迟你,允你自尽。客氏嘛......就凌迟吧。”

    “......”

    王战的话音之中,一众阉党全部坠入了深冬寒潭,几欲僵扑。

    “皇上......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啊......皇上......老奴如何与皇上有杀子之仇啊?老奴与奉圣夫人一直盼着皇上能多子多孙、早立太子,奉圣夫人为此事还在为皇上寻找宜生养的年轻女子,已经找到了几个,只是皇上一直忙于练兵,还没来得急献给皇上啊......”刚才皇帝说崔呈秀的时候就已经惊骇无比的魏忠贤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跪倒在地,真实的眼泪来得比彼世最好的演员都快,忠心与苦劳奔涌而出。

    魏忠贤声泪俱下,崔呈秀跪在地上却没有了声息,不哭不喊,在朝臣眼中如同傻了一般。他当然没傻,相反,他现在从未有过的清醒。他从皇帝的话语中,清晰的感受到皇帝的杀意和不耐烦,因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剩下脑子里的念头在彼此交战:是舍了一条命保下家人还是为了万一的机会再狡辩一番?

    “忠心耿耿?朕的皇后,孩子是怎么流产的?朕的裕妃张氏,一尸两命,是怎么会饿死的?其他几个嫔妃是怎么死的?先帝的妃子赵选侍又是怎么死的?是谁诬陷皇后的?你若老老实实地交待,朕给你个痛快,你若不老实,朕就让你在诏狱里活上一年。”王战话中狠毒之意让魏忠贤如坠寒冰地狱,连哭声都瞬间吓没了,就那么呆呆地瘫在那里。

    田尔耕、许显纯、倪文焕、吴淳夫等一瞬间都停止了簌簌的颤抖,似乎连思维都被冻结,脸色惨白。

    殿上其他的大臣也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只是他们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没有任何先兆就突然动手了。

    孙承宗第一次见到新军的时候就知道皇帝一定会动手,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王战从来没跟他说过。

    听到皇帝的话,看着对面瘫软得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的魏忠贤,奋笔疾书的刘若愚回想起昨天晚上皇帝问自己“为什么改名叫刘若愚”,想起当时自己的回答,想起皇帝当时的称赞“不错、不错”,心里不由升起一阵庆幸与后怕。

    当时刘若愚的回答是“老奴入宫并非因活不下去、走投无路,故而并不图通过揽权来聚敛钱财。只是入宫之后,所见愈多而心愈惊,思来想去,老奴决意弃绝巧言令色,弃绝不当得利,弃敏就愚,不做坏事”。

    刘若愚现在看来,只觉皇帝这一问大有深意,而自己当时那一答,可谓无限生机。

    王战此时说的先帝就是现在这具身躯、也就是天启帝的生身父亲泰昌帝,也就是光宗。光宗的妃子赵选侍十分认可张嫣,一力主张天启立张嫣为皇后,因此被客魏二人怀恨在心,矫诏赐死,投缳自尽。

    天启的妃子裕妃张氏性情刚烈,经常申斥客氏。她腹中胎儿足月之后没有立时生产,客氏便立刻进谗言说她是假怀孕、欺君邀宠,天启这个混蛋居然就信了,同意将其打入冷宫,客氏借机操纵宫女太监断去饮食,将其活活饿死。

    冯贵人和胡贵人也都是因为劝天启罢停内操而被魏忠贤矫诏赐死的,天启得到的禀报则是这些人都是对自己心生怨怼,自尽而死。

    王战没去查什么矫诏,但此时脑海中的记忆,这些人确实都是“心生怨怼,自尽而死”。

    至于诬陷皇后,则是顺天府丞刘志选秉承魏忠贤和客氏的意思说张嫣不是张国纪的亲生女儿,而是死囚之女,说张嫣的父亲张国纪欺君。此事时间也并不久远,记忆犹新。

    “皇上,这些人都是对皇上心生怨怼,自尽而死,非是老奴所害呀......”念头动转过来的魏忠贤出于本能辩解着。

    “对朕心生怨怼?她们是如何怨怼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们怎么就怨怼朕了?原因何在?”王战止不住的冷笑,笑容中寒意侵人。

    张口结舌的魏忠贤当然答不上来。

    “杨涟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

    “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此冥顽不灵。朕本想给你个痛快,看来还是朕把人心想得太好了,那就按之前说的,你在诏狱活上一年吧,让客氏也陪你活着。”王战一字一顿,语义中的寒意几乎让人感觉已经肉眼可见,皇极殿如降寒潮。

    “皇上、皇上啊......”恐惧到崩溃的魏忠贤嚎啕大哭。

    “朕听说,大曌有五虎、五彪,十分有名,还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也都是大大的有名气,据说都能止小儿夜啼。高时明,送这些人去刘乔那,告诉刘乔,现在起,他就是北镇抚司指挥使,务必让他们交待清楚,交出枉法之财,如此,他们的家人才可以去北方种地,十年之后才可得自由身。你别忘了,涂文辅、李永贞、李朝钦,还有些朕记不清名字的,总有几百人吧?告诉刘乔,这些都是忠于魏忠贤更胜终于朕的人,一个都别落下。尤其是涂文辅,听说,他连朕的亲戚都敢欺负,只因朕的亲戚见不到朕。你记得派人查问一下,朕的那些姑姑现在都过得怎么样。你也留在那,协助刘乔,拷问许显纯和相关之人,一定要将他们分开审问,将未有主动而行、只是听令行事的留下,主动作恶的筛出来,尤其是那些勒索钱财致人死命的,一定要揪出来。四十孙?魏氏家族可真是人丁兴旺啊。”王战看都不再看魏忠贤,最后一句轻松的语气似乎还带着赞赏,可是被提到的人简直都要吓死过去了。

    崔呈秀听得皇帝说五虎五彪,心头巨震,彻底的面如死灰,一瞬间便咬定了一个念头:不再狡辩,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文臣当中,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等五人经常为魏忠贤出谋划策,被时人称为“五虎”;锦衣卫中的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等人则负责严刑拷打、逼问口供、谋害性命,被时人称为“五彪”,崔呈秀自己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但崔呈秀一直以为皇帝不知道。

    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吏部尚书周应秋。他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去年三大殿重建完成,他和李永贞一起为魏忠贤请功,魏忠贤因此被进封为上公,加恩三等,魏良卿则由肃宁候升为肃宁公,食禄等同开国元勋魏国公。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虽是尚书,却是位列“十狗”。

    为求万一之机,周应秋动用了全身残余不多的力气,勉强张开了嘴,嘶哑着嗓子:“圣上,粮食军饷之事与臣无干呐,臣......”

    “就算以前与你无干,但朕已多次重申《考成法》,郭允厚仍然收缴田赋不力,与你吏部将《考成法》束之高阁便有直接关系,何言与你无干?不打自招,拖下去。”

    王战的语言毫无征兆,跳跃性极大,无论是魏忠贤、田尔耕、许显纯还是其他大臣,到现在还都没反应过来。

    “皇帝‘天启’之后励精图治已经半年,早已练兵有成,尤其是钱嘉征参劾魏忠贤的奏疏也已经上来有一段时间了,皇帝一直没有任何举动,怎么现在忽然发作了?”殿上许多非魏系的大臣都在心中猜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