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燃明
繁体版

第二百五十八章 怀远 7 三个选择,华夏天理

    皇极殿外寒风呼啸,被皇帝改造过地火龙的大殿却早已是温暖如春。

    然而就是这样的大殿内,群臣此时却是如饮冰水。

    皇帝的天理,如同兜头浇下的一桶冰水,令他们有了一种彻骨的清醒。引经据典他们胜过王战十倍百倍,但是对于王战摆出的史实、推断出的道理,他们无人能够反驳。事实是最有力的,也是最无从反驳的。

    看着臣子们的表情,王战心下微微点头,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你们总说以礼相待、和睦相处、和而不同,但是你们把朕说过的话忘了。朕在七月中旬更定体制之时,曾说到过科举,顺带说过发源于极西沙漠中的两个一神教,也里可温教和朔教,诸位爱卿可还有人记得?”

    “微臣记得,当时圣上问臣等,‘远人不信仁义,只信杀戮争夺,你怎么办?’,还说了那两个一神教的同而不和的杀戮之举。”听到皇帝的问题,黄立极出班回话,“微臣当时心中大恐,以为此等神教信徒远比东奴更危险,曾经问过圣上,遇到信奉此种残暴道统的各种西夷当如何应对,圣上说格物致知以强国,还说一者自强不息,二者以直报怨。”

    “不错,不错,黄爱卿说得大意不差,朕还说了什么,爱卿可能再说说?”听了黄立极的回答,王战本来因郭允厚而不快的心情大为好转,对黄立极的问话愈发温和。

    群臣都有些讶异,也有人面露鄙夷:将皇帝的话记得这么清楚,是准备拍马屁吗?

    “臣试言之。当时圣上说‘我华夏圣贤书中的大义道德,都只能对同种文明道统套用,套用到异种文明身上,极易丧身辱国。那两教都自认为信奉的是唯一真神,自己的教义就是唯一真理,谁不信他们的神和教义,谁就该被刀砍火烧、被乱石砸死。包括我们讲儒学经义、敬天法祖,只要不信他们的神,在他们眼里就是该死的异端。因为都自认唯一,所以他们双方自己就不停互相争杀,千年不休,都要杀灭对方让自己成为那个唯一。这样的远人,我们想与其‘和而不同’都做不到,面对他们,我们只要手中的刀不够锋利,结局便只有死。”

    “哈哈哈哈......黄爱卿说的不错。不过朕也好奇,你如何记得如此清楚?”王战哈哈大笑,高兴又好奇地问黄立极。

    “回圣上,当日圣上言说世上还有如此蛮横不讲理的教义,他们的信徒又遍及极西的天方与柱洲,我大曌濠镜澳又已经有了弗朗机来传教的柱洲僧,西北和广州也已有朔教传播,当时微臣就感到这是对我华夏极大的威胁,故而过后曾反复思量,对那一日的报纸也是反复阅读,故而记得还算清楚。”黄立极面色郑重地回道。

    “嗯......”

    群臣至此也是恍然,他们刚才也是奇怪黄立极怎么会记得这种西夷的怪力乱神。

    “很好,爱卿很不错。”王战对黄立极赞赏道:“这就是最典型的‘性相近、习相远’。同样生而为人,他们所习之教化,就让他们能做出恩将仇报、大肆屠戮平民百姓的事情来。西夷从柱洲漂洋过海到了汤谷洲,若不是汤谷洲当地的殷商遗民给了他们吃的,他们都要饿死。然后呢?他们认为这是他们唯一真神的恩赐,是他们的神指引这些殷商遗民给他们奉上食物,所以他们根本不感谢这些真正拿出食物的殷商遗民。随着源源不断的西夷踏上了汤谷洲,站稳了脚跟,他们又开始大肆屠戮殷商遗民,抢夺殷商遗民的土地和黄金,因为这些殷商遗民不信奉他们的唯一真神,而不信奉他们唯一真神的,在他们的教义中,活该被他们屠戮、被他们灭绝净尽。”

    王战边说边扫视着群臣。皇帝的目光下,群臣也随着皇帝的话飞速转动着脑筋。

    “朕说这些,是想以此与华夏道统大为相异的西夷神教道统为例,请诸位爱卿、请全华夏的百姓都用心想一想,几千年来,我华夏一直面临教化道统相异的北方部落的南侵,从西北到东北,只要某个部落壮大了,无一例外的不断的南侵,华夏百姓一次又一次的遭难,这已经是几千年来颠扑不破的事实真理。那在面临教化道统完全相异的某些族群部落的时候、在只要我们一衰弱他们就必然要侵凌屠戮华夏的情况下,我华夏子孙究竟应该怎么办?”王战把语速放缓慢,语音厚重,让整个金殿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之后,王战停了下来,把问题和时间留给群臣。

    群臣都陷入了静静的思索之中。

    其实也不用想太多了,对答的过程中他们都已经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你想和睦相处,但是人家只在你强大的时候才跟你和睦相处,你稍露衰颓弱相,人家立刻举起屠刀,因为人家信奉的就是这个,人家信奉的不是你的四书五经、不是你的仁爱忠恕、不是你的修文德以来之;人家信奉的是修武德以杀之抢之,人家信奉的是“不跟我信一个神,又比我弱的,全都该死”。

    那华夏应该怎么办?西夷暂且放下,还很遥远,眼前的北方怎么办?继续怀柔羁縻给好处、让这些刚刚还入塞杀戮抢掠的部落继续在那里生息?等待他们再次壮大?群臣心里很快都有了差不多的决断。

    就在群臣的目光渐渐凝定的时候,王战的声音再次略缓而清晰的响起:“朕以为,几千年来,其实一直就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柔弱到底,直接屈膝投降,无论敌人怎么打我们杀我们、占了我华夏百姓的家园、奴役我华夏子孙,我们都胁肩谄笑、绝不反抗。”

    “二是得过且过,只要敌人现在还没壮大到能够南侵的程度,我朝廷上下就歌舞升平,不管那些部落如何争杀、吞并、壮大,我们只管眼前享乐,醉生梦死,想方设法的偷逃税赋,想方设法的兼并田土。等到敌人壮大了,不停的打我们了,我华夏丧兵失土了,我们再大梦方醒一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手忙脚乱的征集军兵,从老百姓身上加征军饷。就像我大曌这些年加征的辽饷,让老百姓都快饿死了,结果还是屡战屡败。”

    “三是永远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将北方的草原和山林都纳入华夏掌中,用心施政经营,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苦都绝不放弃。”

    “朕在万岁山军事学堂曾经跟将士们说过,今天,就再啰嗦啰嗦,爱卿们也都听一听,参谋参谋......”

    王战将在万岁山说过的东西对群臣一一道来,继而说道:“这第三种选择之中,朕是一定要将北方的草原和山林都纳入华夏掌中的,但朕仍然不愿意大肆杀戮。朕意,我华夏还是要给几千年来不停南下的侵凌者三个选择,其一,不愿意接受华夏道统教化的,可以效仿匈奴西迁,离我们远远的,彼此各自安好;其二,愿意接受华夏道统教化、学习华夏圣人典籍、与我们一样信奉圣人的仁爱忠恕之道、信奉和而不同、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从此劳作为生,不再以抢掠卫生,则可以成为堂堂正正的华夏公民;其三,既不愿意远离华夏、又不愿接受华夏教化,仍然信奉尔虞我诈、弱则卑服、强则侵叛那一套、时刻窥视在侧的,这样的部落将来壮大起来则必然南侵大曌、屠戮我华夏百姓。对于这样的北方部落,我大曌别无选择,只有诛灭。”

    “不诛灭他们,他们就要屠戮我们;他们不死,我们就要死。几千年来的事实胜于任何雄辩,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所以,朕再说一遍,朕不能坐视他们壮大然后再来屠戮华夏子孙,对于朕这个华夏子孙、华夏大统领来说,这就是天理。”

    “这当中,接受华夏道统、融入华夏成为华夏人的,就像当年融入华夏的部分南匈奴,就像魏孝文帝之后融入华夏的鲜卑,都可称之为华夏人,都是我们不分彼此的自家兄弟。与之对应,军臣单于和伊稚斜的匈奴,五胡乱华之时的鲜卑,他们不是华夏,而是华夏的死敌。”

    “对于他们,对于我华夏,除此三条路,再无任何选择。”

    至此,王战一锤定音。

    “圣上,诸位大人。”孙承宗出班,转身面对殿上一众同僚。“华夏之地不可弃,华夏百姓不可欺,除了第三条路,还有何选择?当然是选第三条路。谁会等着抢掠成性的敌人壮大、壮大后来杀自己呢?”

    孙承宗洪钟一般的声音响起,反问之中,声势更胜方才三分。

    “臣附议。”

    “臣附议。”

    众文臣武将纷纷出班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