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九州吗？”他问。

    “总有例外。”她说，“皇城，城门官，却是不认的。”

    “皇城，那要什么？”他问。

    “等你送了我。我再告诉你。”说着，官家千金南宫巳南一刻端正容颜，肃颜问他，“说吧，何事相求。”

    “还真有事了。”他说。

    “说。”这一日，官家千金梳的高髻，其形如燕。

    离得近了些，呼吸拂过，便有步摇，金质花树状，树身上穿挂桃形叶片，动则微微颤动。

    晃得北宫子卿也多看了眼。金枝玉叶，翠羽，琮琮作响。

    顿了顿，他才跟南宫巳南说：“他们要我来问一问，上个月的工钱，造好了吗？”

    又说，“规矩所化，天圆地方，是你给我吗？”

    天圆地方，外圆内方，方孔圆钱又称钱。南宫巳南一刻愕然：

    她哪里拿了他的工钱？

    然后，听得投影的屏幕上，丝竹声复起：

    “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另有旁白，画外音：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

    配着昆曲“水磨腔”的唱法细腻、舒徐委婉，唱腔与身段结合的斗转星移间，勾魂使者恍惚在侧。

    心神恍惚间，他拉着她手表白：“牡丹，我是说，以后我的工钱，你做的，都上交给你。”

    顿了顿，他又说，“你看我们是如此有缘，你姓杜，而我姓柳。”

    一开始，官家千金南宫巳南就化名杜若南，在书院里有事没事就跟他叫板。

    一刻让北宫子卿觉得下不了台。而他那时叫柳时倾，人送美名，柳仙郎，有事没事也打卦算八字。

    大概是跟她八字不合吧。总是撞到了一起，琴棋书画等文试也就罢了，骑射等武场擂台，女弟子骑马堂而皇之来了男弟子的主场。

    她还换了身短打骑装，手腕上铜护手明晃晃，巡场跟大王叫她来巡山一样，只差背后插旗。

    他想，这不是祝英台，而是花木兰，还学穆桂英挂帅。而今看来，她果然不做祝英台。

    幸得他一个厢房的男弟子出言点醒，叫他追求她。他说，“师兄，人家师妹都这么明显了。”

    明显？！

    北宫子卿一开始跟她斗出了真火，花木兰成了穆桂英，也没拿她当女弟子看。正琢磨着了。

    又听他一个厢房的男弟子，夸她生得好看，一看就是人间富贵花的模样。他说，“书院男弟子私底下评选花王牡丹，她得票最多。”

    他说：“师兄，牡丹仙子你都看不上？你真拿自己当八仙之一吕洞宾，要凑齐‘八仙过海’。”

    又说，“票选的荷花仙子可比她差远了。”

    一番话说得他夜观星象，接了电话，遂茅塞顿开。

    这个被暗恋多年的印象，一直到北宫子卿来了山南岛，仍然清晰，便寻了个节气上门拜访。

    深秋萧瑟，九九重阳。

    银幕上的《画皮牡丹》既然取材《牡丹亭》，或者还有聊斋故事《鬼画皮》。

    众所周知，《牡丹亭》本名《牡丹亭还魂记》，或者《牡丹亭梦》。

    该剧描写了官家千金杜丽娘春日游园，竟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

    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与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

    爱情花开圆满。

    不同于《化蝶梁祝》，是个爱情悲剧，因为化蝶，有情人死后化生蝴蝶，飞到天上。

    《画皮牡丹》是个爱情人间圆满的故事。

    画皮，邪不压正，画皮鬼注定要被道士收了去。牡丹，花开富贵，而这里的画皮牡丹，更是要博个“花好月圆”的彩头。

    这一刻的南宫巳南，看着手腕套着的镯子：

    她都说不要了。

    出了剧院，又去逛百货商场。试了的衣裳手提袋和鞋都叫打包。

    他非得塞给她。还说，“是我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圆满的话，古人似乎更推崇镯。天上月，对应人间环，不知道，你更偏爱戒指。”

    “也没有。”南宫巳南被人求婚，却是在她看鬼片的时候，一时有些呆。

    遇到他，她似乎发呆的时候比较多。

    “改天，再去看戒指呢。”他问。

    “也不是。”她说，“镯也挺好的。”

    拿在手里沉甸甸。古代富贵人家炫富，确实都是镯子，那时候是叫臂钏，手环，也有叫镯的。

    戒指，不怎么戴的。射箭，戴个玉扳指，绣花，戴个拇顶指。而他这一个镯子大概诞生于家族炫富鼎盛时期：

    颗颗原石打磨得跟明珠似的，水色剔透，硕大龙眼。她拿手里就直犯嘀咕：

    画龙点睛。家族铸造炫技到了第七重天，这蛇，不化龙，直接天工开物返祖创世神：

    伏羲女娲。

    南宫巳南也没有开玩笑，她家里也有，在南天空，但这里没有。

    “我就想着，送给你。”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又提他祖传之物，这个伏羲女娲镯，曾经被人退了回来。

    说不收，都不好。

    只能，勉为其难了。

    而南宫巳南进百货商场，原是想买礼物给北宫子卿的。她说。

    “我送你珠串，只是适逢端午。而这里的人说，端午节系长命缕，可消除瘟疫，健康长久。”

    长命缕为五色丝，旧俗于端午节系臂，可祈福消灾。她改成珠串，也是方便戴在手腕。

    顿了顿，又说，“试试这身衣服，说是‘端午夏服’，跟我的衣服颜色又配。”

    都是包粽子的箬叶色。也像极了端午时节奔海的水。结果，成了替她买衣服了。

    回程换了北宫子卿在驾驶室里。

    这里车少，夜深更是少行人。听得驾车的他说：“明明是你家里提退婚，又把那伏羲女娲镯退了回来，书院里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呢。”

    “有吗？”南宫巳南用心回想，一刻出了神。

    她去了玄北书院，没多久，他就动身游学去了。而她在书院待了段时间，就听到一个消息。

    就像是书院弟子私底下就提到了“游学名单”。

    说是，“前往神的城，天之北陆，东南西北，有四大书院。因为北宫玄武，玄武书院，便是玄春玄夏玄秋玄冬四书院，最后汇聚四神四宫的玄武冬的六书院，你不知道？”

    又说，“是这样的游学，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书院出去游学的，归来自然是玄武书院的学子。”

    而北宫子卿那时已经进了名单。当然，他那时是叫柳时倾。是书院男弟子里被女弟子提得多的，无外乎学习好，出类拔萃，衬托得他这人也顺眼起来。

    一开始，她真不知道，图表现想进四神四宫的游学名单里，有所逾越也是有的。

    不过，这一刻的她说的却是，“师兄，我那时不知道，不去游学就在书院里以逸待劳。也是一样的。”

    一样遇到了四方和四宫的学子前来游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