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茶几上的茶，茶水已经不是很烫，大小姐南宫巳南捧茶喝。

    在都督夫人看来，府上大小姐南宫巳南还算沉得住气的：

    也才十八岁。

    不像她，就是个操心的劳碌命。

    今天早饭后，都督大人就叫住了府上大小姐南宫巳南。

    眼瞅着大小姐跟着都督大人去了小书房，以前在家里时，就是这规矩：

    做错了事，早饭后就会被叫去老爷子的小书房里。

    这一级压一级的。府上都督大人就压府上大小姐二少爷，就跟家里老爷子压他。

    都督夫人便拘了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在家里，准备随时救场。

    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听得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

    敢情是把都督大人的小书房当成了书本里玉皇大帝的凌霄殿，而他，自然是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一根木棍，已经舞得跟车水的水车似的，虎虎生风。

    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两年前被府上大小姐南宫巳南打劫了两块原石，遂知耻而后勇：

    拜师，学功夫。

    五岁就为他日后娶妻的老婆本而努力，勤学苦练。

    誓要练出一身真功夫，守住老婆本，不被府上大小姐寻隙打劫。

    都督夫人也有不知道的。事后才知道的。

    话说那一日，府上大小姐看着手中两块石头，鹅卵石大小，问南宫巳北：“这是什么？”

    “金子。”府上二少爷脸不红，气不带喘的。

    “这不是石头？”府上大小姐将两块石头在手里，敲击有声，她确定，“这就是石头。”

    摩擦起火。她也试了试，“你拿两块养水仙花的鹅卵石？”

    虚虚实实的。像是诈一诈府上二少爷。

    “需要点石成金。”府上二少爷说得，就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他说。

    “要修炼蛇的点石成金术。”

    蛇的点石成金术，就是外面以讹传讹的，神的钞能力：

    俗称的跟财神求财。有钱，有钱，更有钱。

    “好吧。”府上大小姐收下了，看模样，勉为其难的。

    “只有两个？”

    “你不亏。”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跟她说，“不只是看大小，还得掂量掂量。”

    又说，“这都可以在手掌里当球转的。五颗金瓜子，可没有这么沉甸甸的。”

    手部运动对大脑有益，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话说，玩健身球的时候，可以使人的思想集中于手上，排除各类杂念，消除紧张状态，使大脑得到放松。

    “好吧。”府上大小姐单手转动着两块鹅卵石大小的石头，形如雀卵。而椭圆球体又比圆形球体，不好掌控。

    她说，“且先记着。”上手，玩得似模似样。

    心里想的却是，神的原石呵。

    原石。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时不知道，事后，南宫巳南才发现居然被骗了。那是已经“点石成金”后的“废石”：

    没有用啦。

    确实就是两块石头，鹅卵石，府上园丁拿去养水仙花的。

    “南宫巳北！可恶。”

    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那段日子里，不是跟着都督大人，就是跟着都督夫人。

    偶尔给路过的府上大小姐南宫巳南留一个眼风，抬眉毛，眼光斜斜的，就像是：

    ——你奈我何。

    也才五岁，就聪明过人。

    都督夫人看在眼里，知道府上大小姐奈何不了都督大人和都督夫人：

    一物降一物。府上二少爷遂狐假虎威，很是放肆了一段时日。

    回头，他还推说：“我是舍不得我姐呢。我姐嫁人，我得添箱，三万两万的。”

    这厢，有惊无险的。

    都督夫人东宫卯荷听说大小姐出了小书房，都督大人也没有罚她。而都督大人转身出了都督府，正暗道：“怪哉。”

    夫妻多年，在都督夫人东宫卯荷看来，都督大人南宫巳温，确是人如其名：

    温润如玉，公子如玉端方。只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都督大人这个父母官，学问自不必说，有时，也端正得迂腐。

    说起来，还是大学士，奉差遣外任，大藩镇官员，依级别享受加俸，也是本地最高的。

    都督夫人原是琢磨着，手头事情一多也就放下了，不曾想，回头都督大人就命人把聘礼抬了来。

    来人说是，“给夫人道喜，府上大小姐大喜。”说是有人上门提亲啦。

    “提亲的人呢。”

    来人不语。

    都督夫人看来人只是都督大人书房外的一个三等小厮，心里已是不快。又听他语焉不详的。

    而她手头千头万绪的，如何不知。原来跟着都督大人过来的人，本就不多，现在，还有先走一步的：

    是去探探路。

    来的时候，倒没有这么多讲究。都督大人走马上任，坐船来了遥远的天之北陆，来了都督府里。

    作为家眷，都督夫人自然带着府上大小姐同行，还有随行人员。

    随行人员里，水土不服的，中间也遣了三两人回去，不曾想连个候补的都没有。

    也就消停了。

    没有人来。说是，“要不，每一年官署折些金钱给你们，就在本地人里挑三两个低眉顺眼的。岂不两厢便宜。”

    这是来请示？都督夫人听了出来，分明是通知一声：

    爱要不要。

    说的，却是替他们着想似的，“想换就换。”

    这天高皇帝远的，是海阔凭鱼跃，还是叫天天不应，便都消停了。都督夫人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不然，都督大人何至于连他书房外一个三等小厮都启用，派来传话。

    他原也不知道他们这等人家的规矩，便也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但看聘礼铺开来，足有半个庭院，灼灼其华。廊间空地，“是一株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

    而假山上攀着的绿植，结着红珊瑚珠子似的串，都给压了下去。很是郑重其事。

    都督夫人便也不忙着收拾，只等都督大人回来。

    不曾想都督大人午间就回来了，还喝了些酒。都督夫人便命人收拾桌子，奉茶。

    夫妻俩一处说说闲话。

    都督府，地处苍茫大海间不知名的一处孤岛。

    过了山南海峡，才重登天之北陆。陆地上，面海立了块石头，石头上刻了字：

    山之南，海之北。

    笔力雄浑苍劲，入石三分。石上题字的人，也是个不知名的。而这里，自古就是出了名的流放地。

    天之北陆，流放到这里来面壁，面海，也就流放到了头。

    听人说，那时候，还过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