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子卿定了定神，环顾四周，楼上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转向时，一侧轮胎离了地，仍然在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楼下鼎沸人声复起，就像是海边的浪花声声。

    一层又一层，拍打岸边港口码头的石头台阶。澎湃且永不停歇。而新修的码头，船来船往，他一刻回到眼前的现实。

    车停了。耳畔却是：

    “撞了人。”

    “是他撞车，碰瓷不成，可怜人家的新车。”

    “车撞了石头。”周围人声涌动，如沙滩上的海浪。

    一层又一层，随着停稳的车身，汹涌而至。

    她下了车。

    试探着叫了倒地的男子几声，只是不答应。

    众目睽睽之下，清醒过来的他，是恨不得找条地缝好钻进去吧。看得楼上的北宫子卿直叹气：

    撞仙缘。

    端午佳节，鼠撞白蛇，柳仙，若非人家吃斋，还不够塞牙缝的。

    山南岛风景秀丽，植被繁茂，尤其五种动物出没得多。而这里的人，仍然残留着古人对动物的崇拜，也是源于“万物有灵”的古代认知。

    民间有五大仙，分别是：

    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民间俗称“狐黄白柳灰”。

    这里的人普遍相信：

    五大仙是与人类长期伴生的，属于亦妖亦仙的灵异。他们说，“如果侵犯了大仙，使它们受到损害，它们就要以妖术报复，使人类受到不同程度灾难的惩罚；倘若诚心敬奉它们，则会得到福佑。”

    端午，则祈求柳仙白蛇。是的，柳仙。然后，听得他们提点一句，“他老丈人在附近卖西瓜了，前些天还听他说瓜地里守夜遇到了灰仙，都说他要嫁女”

    都督大人的大小姐，千金之子，

    ，来了这里，骄傲遂跟小龙似的。

    这里的人，通常也不打杀了五大仙。至于，五大仙之间倘若撞上了，应该是遵循动物弱肉强食的本能，譬如，蛇吃鼠。

    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蛇一口吞了鼠。遇到都督大人的千金大小姐，南宫巳南，卫姓教员也讨不了好去。

    北宫子卿心知肚明。卫姓教员，到底是门外人，但，有的事情，和西宫昴莲跟他说的不同：

    一开始，就像是她们疆地的人淳朴，骗人的都是你们这样外来的。

    曾经，北宫子卿也相信。

    但诚如家族所说，来了这里的族中子弟也没了所谓家族倚仗。

    否则，也落不到这一步。他便只是看着埋头吃面的卫姓教员，

    而亲眼所见的卫姓教员，显然比跟着母亲走到神的城的小莲，

    或者说，他从西宫昴莲身上看到的：

    倘若表现出足够的品格，或者天赋，家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一概拒之门外。

    所以，她就是不走。

    几文钱几文钱地挣，也不要人接济，确实表现出了让人钦佩的品格：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赢得青龙书院上下称许。

    终于，能够和她父遇到，说上几句话。后来，她父就在东天空明媒正娶了她母亲。

    她原本只是叫“小莲”。遂也由不被家族承认的“门外人”，成了西宫昴莲。

    一开始，似乎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欢喜大团圆。

    而那时的北宫子卿只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也从未想过，她父是怎么从东疆回了东天空，在龙的家族做了个管事的。

    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等到北宫子卿要离开神的城了，遂有人找了他说：“欠下的，始终是要还的。”

    前一刻的北宫子卿也在琢磨着，这里头的轻重，楼上有人，柳树下袖手的大小姐。

    固然，他也是可以跟大小姐讨个人情面儿。

    但他还是动手了。

    北宫子卿不喜欢打架，非常非常不喜欢。他一把攥住卫姓教员的襟，提了起来，扬手劈头盖脸地打。

    然后，就听都督大人的大小姐埋汰：“师兄，长能耐了。”

    说着，递给他一个荷包，“一半外敷，一半冲水化开，拿个剥壳鸡蛋蘸水在眼角滚一滚。”

    伸手接了荷包的北宫子卿，心里一刻想的却是，“鼻青脸肿的人，可不是我。”

    也是因为卫姓教员动了手，突然挥拳打他面，让北宫子卿意识到，错了，错了。

    这不是鼠的家族的子弟。他知道了。

    那一拳，差点没打瞎他只眼。

    就不说家族血脉的压制，原本想当然的耍帅，遂成了两人街头互殴。生而为人，灵魂自主，这流放地石头里蹦出来的多。

    天生天养的。而说出来，好笑。回了鼠的家族还挨说，“叔公管教侄孙，差一点，没被野侄孙打瞎一只眼。”

    叔公，祖父的弟弟。这里是说的，北宫子卿在鼠的家族，世系次第中，排位高。

    “我信命。”北宫子卿还是当笑话跟南宫巳南说了。他说，“北宫世家龟甲占卜独到，族里耳提面命的却是，生而为人，就不能总借助外力，尤其是非人的外力。”

    “为何。”南宫巳南问他，“如果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呢。”

    “不知道。”北宫子卿笑回，“既然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说不得，便是一场造化。”

    他是真的不喜欢和人动手，打得别人鼻青脸肿的，回头拿鸡蛋剥了壳滚自己眼角也痛得“哎哟哎哟”的。

    实在是不划算。

    至于，这里的卫姓教员，到底是要一头撞车撞死，还是恶向胆边生，要劫持她呢。

    北宫子卿从他隐忍眼神里，还是看出不同，抽空看了太阳一眼，晒晕了头吧。

    蛇的家族以翼宿为荣，家族成员普遍实行军事化管理，家族成员的成年礼可是要用滑翔翼，跳下原石天坑。

    是要一气呵成，落到河里，再游出百米，潜水取出水底的原石贝类。

    北宫子卿游学，途径南天空，幸运地被蛇的家族邀请前去观礼：

    那一次，倒是都是族中男子，也是要前往宿卫的。

    但见他们依次撑着三角翼跃下近百米的原石天坑，翱翔天空，形如一只只巨大的“鸟”。

    滑翔的三角翼，也是缤纷。如划过天际的巨大的五彩羽毛的“鸟”。

    大概是加装浮筒，悉数在水上降落。而他们潜水自水底取出的原石贝类，宝光缤纷恍若拿石头在水底岩壁打磨过，已经看到内里的原石宝光。

    或者说，他们在水底挑拣一番，在岩壁上摩擦得窥见顽石内里的秀色，这才肯浮出水面。

    举着手里的石头。

    开石出来，果然个个都是神的原石。

    五光十色的。

    很是精彩。

    成年礼上，蛇的家族一视同仁，男女只有标准不同。过程一样。北宫子卿听得身周议论纷纷。

    说是，还保留古人延续下来的家族成年礼的也不多了。毋庸置疑，蛇的家族还将坚持下去。

    就像，他们始终坚信翼宿才是蛇最好的归宿：

    只看都督大人的千金大小姐过人的反应力和执行力，一台越野车，愣是让他跳起来都沾不到一丁点车皮。

    就该想到的。

    劫持她？

    北宫子卿也不知道，是要说这卫姓教员天真好，还是单纯好。

    琴棋书画之外。蛇的家族的大小姐最拿得出手的，便该是骑射，或者说，滑翔翼飞行：

    家族荣耀。

    荣耀所系，越是核心的子弟，就要做得越好。

    蛇的家族以翼宿为荣。而宿卫，自古便是在宫禁中值宿，担任警卫。若是帝王身边的宿卫，可谓之禁军，精兵强将。

    这等家族，就不怕耍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