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府乃景晨国境内第四大府，单人口就是其他小府的十倍，更别说来往进出。

    第一大府名黄沙，位于西陲；第二大府名北靖，位于北疆；第三大府名天晨，环于畿辅天景。

    徐北河初入繁华地，眼睛有点不够用，双腿不自主地走向通往东宁城的官道，若非老干儿连番提醒，一准偏离原路。

    乔哈在东宁府犯过事，每走一步全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生怕被某个官人认出来。

    一路哪里人少走哪里，哪段路偏奔哪段。

    他想尽快离开，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正行进在城外稀林石子路上，迎面走来一个挑夫。挑夫看见他们二位，放下扁担主动上前。

    “乔爷，您不是乔爷吗？”

    乔哈先是一惊，而后调整心态。

    努力回忆，隐约见过，没具体印象。

    问道：“你认得我？”

    “我是大王庄的王四呀，您忘了？”

    “没想起来，给点提示。”

    “今年开春时候，我们家老母鸡下的蛋总少总坏，谁都以为来了山猫野兽，是您发现有人偷。后来您在鸡窝旁边蹲了两夜，不止抓到偷鸡蛋的贼，还给我们家顺回二两银子，想起来了吗？”

    经过提醒，乔哈想起往事。当时打完贼顺了的七两，自己得了五两，给了王四二两。他是这么想的，小贼最怕事也最好对付，拿他们点东西，绝不敢声张。

    熟人相见，免不了亲近一番。言语中王四盛情邀请，非要去他家坐坐。

    乔哈开始不想去，架不住强拉硬拽。

    大王庄距此不远，往南回走三里就到。

    庄子不大，四十多户，王四的家又在庄边，不算引人注目。

    到了家，将二人引进厅房，通知家里的端来茶水、鲜果，然后坐在一起闲聊。

    王四亲自斟茶，随口问道：“乔爷，你旁边这位是干什么的？”

    乔哈不紧不慢地答道：“这是我爹。”

    平静的表情换做瞠目：“您说什么？”

    “新认的干爹。”

    “江湖人士，关系复杂，蛤蟆跳井，不懂，也不理解。什么时候认的？”

    “就这月，在蒲西镇。”

    “您真劫了知府公子？”

    “劫个屁，那天我这外面睡觉，正赶上这帮小子劫持人质，没多久官兵就到了，把我当成了同党；多冤呀。”

    王四晃晃脑袋，似乎理解了什么。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这位爷给您救了，您认得干爹。”

    “孺子可教。”

    “反正够倒霉的。”

    “谁说不是呢？王四，我问你，知府儿子找回来以后怎么着了。”

    提及此事，王四先后叹了两声气。

    “唉，唉......李知府要玩完。”

    “这话怎么说？”

    “当时没觉着什么，现在都传开了。”

    “怎么说？”

    “您经常来这肯定知道东宁不少事，不然首府也不会把五千大兵驻在越宁山东面，荀将军也不会常年扎营。”

    “说重点。”

    “你知道吗？当初李有德气急败坏调派重抓贼兵乃盗令行事，荀将军根本不知道。儿子回来以后，荀满一纸奏疏上达首府，把知府大人告了。”

    “我的天呐，盗令行事什么罪名？可兵撒出去，也不见荀将军收令呀。”

    “您怎么忘了？去年秋天，两家结了姻亲。谁曾想知府少爷叫人整成太监。荀将军能坑闺女吗？赶紧把亲退了。”

    “后来李有德觉着面子上过不去，跟荀满闹翻了，对不对？”

    “乔爷英明，就是这么回事。要不能上奏疏吗？”

    乔哈叹了口气：“唉，其实李有德这人不错，可惜了。”

    “不错？那是以前，现在知府老爷性情大变。”

    “这又怎么回事？”

    “儿子残了，当爹的再没心情处理政事，全交给了白师爷。您肯定听说过，白师爷这人糊涂一阵明白一阵，一府政务叫他手里，不乱也得乱。”

    “白阅？”

    “对，就是他。这小子做了临时知府先把自己小舅子弄成师爷，自己时不常地给李有德出损主意，李知府快五十了，受他言语蛊惑不但大找媒婆纳妾还整日留宿烟花柳巷。”

    “为了李家不绝后，煞费苦心呀。”

    “上个月，不知道白阅的小舅子卢三柱在哪结交的江湖朋友给李有德献宝，叫什么续体丹丹方，说能让断了的接回去，掉了的重新长上去。李有德听了他的话整日炼丹。”

    徐北河修炼多年，翻过不少典籍，没听说有这种东西。

    “蒙人的吧。”

    “小爷明鉴，可不就是蒙人吗？可李大人信以为真，着魔似的炼丹，非在邸报传来前炼成不可。我还听说续体丹其中一味是人髓，最近东宁城外发生的人命案很有可能跟这有关。”

    乔哈低声询问：“你听谁说的？”

    “维城的曹大嘴。”

    “那是个说书的，说书的嘴里能有真话吗？”老乔质问道。

    “您别不信，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事一样。”

    “去去去，你讹兽照镜子，自己骗自己。李大人好歹读过大书，能比白阅糊涂吗？一边凉快去。”

    “得得得，您二位当我没说，我下去瞅瞅酒菜。”

    王四扭身奔向厨房，乔哈喝了几口茶水。

    徐北河琢磨李有德的事，总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续体丹方哪来的呢？”

    “哎呀爹，您想这个干嘛？一准白阅的小舅子想蒙李大人的钱，临时编出来的。”

    “不对，李有德能坐上知府，说明很有学识，寻常丹方岂能轻易骗过？”

    “着急延续香火，死马当活马医呗。”

    “还是不对，丹方的可信度比得过纳妾延续香火？”

    乔哈砸吧砸吧，确有一定的道理。

    “爹您什么意思？”

    “去趟东宁城，看看惑言之人何等人物？”

    做下决定，二人于王四家暂歇，晚饭期间时继续打听李有德的事。问的差不多，各自回房休息。

    徐北河躺在床上思量，能拿出让一地知府信服的丹方绝非等闲之辈。

    究竟怎么回事，有必要身赴东宁城。直觉告诉他，此行决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