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白首北面
陶若将白竹剑举在手中横于胸前,戒备着看着声音来源之处。
那里什么也没有。
事情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下一秒,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波纹的中心处走出两个人来。
左边的人剑眉星目,笑似清风,身如修竹,绸缎般的青丝半扎半披有一根雪白的缎带束起。他身着天蓝色锦袍,绣着一副松下作画图,左手背与身后,右手放松轻握置于腹部,嘴角微微翘起,此间风骨,恰如山间明月,云中霞光,见之不忘。
右边的人看上去像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笑意盈盈,眉眼弯弯,一口白牙露了大半在外面。一袭浅金色绣着八卦纹样的法衣,与他头上的金色龙纹衔珠发冠交相呼应,行走之间动作幅度稍大,衣袂翻飞,马尾轻荡,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唐突,只会让人感染上他的情绪,因他笑而笑,因他哭而哭。意气风发,就是他的模样。
月色在天,雪色在地,其余绝色,应在人间。
举着白竹剑的手放松了些许,陶若瞳孔放大,嘴巴微张,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因为心脏加速喷薄而出的血液顷刻之间就让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绯红。
当你眼睁睁看着两个绝世大帅哥带着友好的笑容朝你走来,真的很难不脸红。
陶若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两人不是坏人,横着三人中间的白竹剑似乎多余又尴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时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姑娘这是看傻了?”
被帅哥本人直白地指出自己看人家看傻了眼这件事真的相当尴尬,腮边红晕愈发不可收拾了。
陶若假装镇定地收回白竹剑,双手垂下不知所措,嘴边的话绕了又绕,到最后也只问出来一句,“你们是谁?”
“你猜啊。”时棋身体微微前倾,马尾也随着一起垂了下来,笑得好看又欠揍。
“……”
要不是你长得好看,加上大概率打不过你,最起码眼睛得带上两个黑眼圈。
“你莫要理他。”云画看着小姑娘面上一闪而过的无语,轻笑一声,“我是云画,世人多叫我符仙。他是时棋,一个学阵的。学艺不精,平平无奇,无需理会。”
哈?符仙?学阵的?
“放……一派胡言!”时棋狠狠地瞪了一眼云画,转头看向陶若之时迅速带上笑容,灿烂得跟朵花一样,“我叫时棋,他们之前都叫我阵仙。你可以叫我师父!”
哈?阵仙?师父?
你一开始想说的不会是放屁吧?
可能是感受到他们的善意?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陶若在他们二人面前迅速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像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
因为拿捏不准眼前的情况,陶若直接闭上嘴巴等他们再多透露一些消息。
“你这副表情是不相信?我真是阵仙,如假包换的阵仙!”看着无动于衷的陶若,时棋迫切地证明自己的身份,“你刚刚解开的那个阵法,就是我布置的,我厉害吧。”
“……厉害”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解开之后陶若就发现困扰了她三天三夜的阵法居然只是一个二阶阵法。
低阶阵法也能用得如此出神入化,除了于阵法一道有极高造诣的高人还能有谁。
对于他们二人自称符仙,阵仙的说辞,陶若已经信了大半。
“那你也说我厉害了,那我这么厉害不当你师父真是可惜了,你快行拜师礼吧,做了我徒弟,我所有东西都给你!”时棋得意地看了云画一眼,如果有尾巴,估计要翘到天上去。
心动,可是阵法好难……
“你可愿意跟着学习符?符之一道精妙无比,笔走龙蛇之间将天地收进方寸纸笔之中,为我所用。”
疯狂心动!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因为旁边讨厌的死鬼说的一番话而明亮的眼睛,时棋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你不是会阵法嘛!这世间可是没有我不会的阵法!真的不想学!”
额……
陶若突然从美色中清醒过来,如果真是仙人,那他们什么天才没见过?干嘛一个两个都非要收她当徒弟,简直像是诱拐小孩。
看着陶若狐疑的眼神,云画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我们二人所说皆是真话,你若不信,我可立下天道誓言。”
她记得师姐跟她科普过这世界的誓言规则,心魔誓一旦立下,就会被规则束缚,如若违背,日后进阶就会心魔缠身。但是如果你有办法规避掉心魔带来的伤害,也不是没有转圜的空间。尤其是对于本就没有道德底线的魔修邪修来说,心魔誓可以说是一点约束力都没有。
可是天道誓言不一样。
此誓言一出,就相当于在天道那里挂了一个号,必须遵守。否则,终身修为停滞,气运消散,寸步难行。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无一例外。
能用天道誓言来劝说她,倒也是能狠下心的人,所以,在她心里就更可疑了。
“从我进到这里以来,两位连我名字都不曾没问过,就想收我为徒?”陶若的表情冷淡下来,与两位疑似仙人的存在对视也毫不心慌。
啊这?难道要他们说其实他们早就全部知道了吗?
师徒缘分早已注定,他们等了她很久了。
“你相信命数吗?”云画笑容依旧,丝毫不介意陶若的冷淡和怀疑,“不管你信与不信,你确实与我们有师徒之缘。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陶若眼睛一转,再次打量了二人一眼,并不接话。
“哎呀,这是真的!你是注定要做我徒弟的!你要怎么才相信啊?”时棋见她态度颇为强硬,有些着急。
他们再厉害,拜师收徒也得是双方心甘情愿的事。总不能强买强卖,反结了仇。
“两位前辈说师徒缘分早已注定,可是我已经有师承了。就算没有,我一人如何拜两人为师?”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父亲只有一个,师父同样只有一个。改换门庭,背叛师门者向来为人所不耻。
“没事,我们两个不是人,人间的规矩管不到我们。”时棋说这句话好得意,得意到跟陶若抛了个媚眼,还跟云画得瑟了一下他的机智。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我们是…曾经是仙,现在是一缕残魂…确实算不得人……”云画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无语极了。
“残魂?”陶若惊讶地说道,转眼一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对啊,我俩都死了好久了。要给你看看我们的尸体嘛?”
一边说句话,时棋一边靠近陶若,头上的马尾不停地甩动,浅金色的法衣走动之间流光溢彩,微微弯腰,认真看着后者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说什么郑重的承诺。
精致的脸庞和通俗的话效果相互抵消,陶若淡定地后退一步,“不用了,还是谈谈我们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吧。”
“嘿嘿,你答应了?”时棋直起腰来,转头像云画做了一个挑衅的表情,“那以后我就是你大师父了,那边那个就是你二师父了。快行拜师礼吧!”
她刚刚说的难道不是先了解一下嘛?再说了,什么玩意啊就大师父二师父的……
“谁做大师父应该由阿若来定吧。”
云画上前几步,和时棋并肩站着,两人异口同声:“谁做大师父?”
他俩认识了几十万年,也争了几十万年,活着的时候争阵符到底哪一道更胜一筹,如今剩一个残魂也要争谁来做这个大师父。
“……”陶若算是对二人的性格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我师父悟心真君是大师父。”
按理说她已经有了师父,就不应该再拜其他人为师了。
可是时棋说得也对,他们二人不过是两缕残魂,可能连葬仙涯都未必出得去。而且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能得到上古时期阵仙和符仙的教导和传承,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答应那才是傻子。
还有一点,要是她师父知道阵仙的传承摆在眼前她为了虚名不要,大概…会气死。
对面两人被陶若的回答惊讶了一下,愣了一瞬,又迅速笑开来。
这是答应了啊。
“也行,毕竟先来后到嘛。只要不比云画矮一头就好。”时棋满意地点点头,眼睛一转,又急切起来,“那就快行拜师礼吧!”
旁边的云画也很赞同。
对于两位仙人的性格,陶若觉得有点无奈,又觉得好笑。
其实,有这种师父,是她走运了。
陶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随后跪下,准备行叩首礼,“师父在……”
“等一下!”跪到一半,时棋突然急急忙忙地开口。
一套豪华的,精雕细琢的,用材她不认识的两张椅子凭空出现,陶若脚下也有了一个眼熟的蒲团。
“咳咳,为师刚刚想了一下,我们也没有那么急,该有的还是要有的。”时棋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确实比刚刚更像仙人了。
看着时棋这副做派,云画倒是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干脆地坐下。
本来他是不在意这些虚礼的,磕个头这拜师礼就算完成了,但是时棋要是愿意更正式一点,他也不介意。
看着两位“师父”都准备好了,陶若正式跪下,结结实实行了三个叩首礼,“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叩首礼结束,陶若接着从储物戒中拿出两杯飘渺峰的茶敬上,“请二位师父用茶。”
“好!”时棋痛快地接过茶杯,一口闷了。
对比之下,一旁的云画则是慢条斯理,一举一动都是君子之风。
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