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智纯粹是出于好心，但她赞同的话听到年轻单纯的安贝贝耳里难免有些难过，“智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啊？”

    “为什么这么说？”

    “好手好脚的工作要家里人安排，安排了还做不好。”

    黎智没有安慰她，而是如实叙述自己的想法，“我从来不觉得靠家里有什么可耻的。公司录取员工看重的是那个人能为公司带来什么，有的带来工作成果，有的带来名誉，有的带来人脉。只要做的事对得起你拿的工资，怎么入职的不重要。”

    安贝贝有些吃惊，“我一直以为你很看重公平，肯定对我这种关系户有意见。”

    “我的确很看重公平，但你入职这件事不影响公平。工作本身就是双向选择的过程，公司需要你背后的关系胜过你这个人本身，也是人之常情。”

    “这还不叫不公平吗？”

    “你从小家境优渥，比别人吃得好穿得好，没怎么干过活，能随意去学自己想做的特长，长大以后能用高档护肤品，能去各地旅游。所以你的皮肤比一般人好，妆造高档比别人漂亮，有见识而且底气足，这算不公平吗？”

    “我……”

    黎智接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每个人从出生开始手握的资源就不同。起跑线不同，但人是平等的，无论是谁，都在用自己的努力争取想要的东西，资源置换也属于其中一种，你没什么好感到自卑的。”

    安贝贝宽心了不少，但还是有个疑问:“但是你不喜欢胡总，我和胡总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发生了什么让你把自己和他相提并论？”黎智扶额，“你跟他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你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对得起公司给你发的工资，你没有仗着安副总的关系就游手好闲，作威作福。”

    安贝贝瞬间觉得刚刚那个问题太晦气了。

    黎智鼓励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和底气去体验别的工作，不开心就换，没必要委屈自己。”

    安贝贝还带点小孩子心性，很容易就被哄好了，“谢谢智姐。”

    出门前她还特意回头说道:“当时还让我没事多跟泉姐学学，离你远点，看来他啥也不知道。”

    黎智蹙眉，感觉有点怪怪的，想想觉得自己这名声可能真不太好听。

    总公司的通报一直没下来，黎智选择先搬了办公室，只是先没在新办公室上挂牌子。反正哪怕只是她目前的职位而言，也担得起一个新办公室。

    这天在例会上，胡烈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身为总经理，身边连个助理也没有，凡事亲力亲为实在辛苦。

    顾泉无奈地给黎智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怎么那么神机妙算，后者只是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嘴角。

    人事部长此刻需要发挥作用，问道:“您看是需要给您再招一个秘书吗？”

    黎智忍着没笑出声，胡烈真当别人是傻子听不懂他要干嘛。

    胡烈眼睛一瞪，开始了他日常PUA，“我们公司呀，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家水平不行，你们去别的地方不得饿死吗？”

    黎智早有先见之明地把要处理的文件带了进来，此刻正低头看采购部送上来的合同，他的废话一个字都没听。

    “小黎！”然后她就被点名了。

    黎智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挂起笑容抬头道:“您说。”

    胡烈却没理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就比如说小黎，你说她水平很高也未必，那她为什么能坐到这个位置呢？”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黎智的眼光多少带了点尴尬。安贝贝年轻，生气都直接挂脸上了。

    黎智默默翻了个白眼，表情都懒得变一下。

    “可能一个原因是因为性格还可以，但是这个性格我可能不太喜欢。”胡烈接着拿她举例，“另一个原因，要感谢领导给你这个机会，包括在座的各位，如果没有领导愿意给你们机会，出去早就饿死了。”

    明白了，今天拜节的时候给以前的总经理再加点礼。

    “但是领导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自己没有抓住，那领导也难，只能自己想办法……”

    确认过眼神，是废话无疑。黎智接着看合同了。

    散会后，办公室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一脸懵:“这纪要怎么写？”

    可怜的孩子，自从胡烈来了之后每次开会他都这么问自己。

    顾泉等黎智起身跟她一起走，“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给新来的总助预热，顺便给我个下马威。”黎智的语气很平淡，“看来总公司那边他已经表达过意见了。”

    “确实，意见蛮大。”顾泉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担心？”

    “你都出马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黎智四两拨千斤地回了句，然后笑了笑就走了。

    顾泉的笑容差点挂不住，这么多年的默契，她当然看得出来黎智是生气了。

    她们两个的理念是不同的，有冲突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黎智在让步，除了上下级的原因，更多的是黎智尊重她。

    这种尊重不是无底线的，她为了压制胡烈把黎智推出去又把人当成假想敌，确实让人有些忍无可忍。

    顾泉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如果她真的把黎智变成敌人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还是喜欢和她做朋友。

    黎智着急走也不全是生气，她确实有事，而且刚刚胡烈的一通屁胡听得她牙疼。

    她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采购部，“今年原材料价格涨了多少？”

    “没涨多少。”采购部的员工拿出资料给她看，“今年受洪灾影响，市场价涨了百分之三十多，但是平叔还是给了我们优惠价，就涨了百分之二十不到，我问了其他分公司，他们的采购价比我们高了好多。”

    “那为什么拖到现在还不签合同？”

    “这个……”他欲言又止。

    黎智挑眉问道:“怎么？你吃回扣了？”

    “怎么可能！是胡总压着不让我们签，前两个月就把锟哥叫过去了，说他要考察下新的供应商，让我们先别签合同。”

    “考察结果呢？”

    他双手一摊，“结果就是工厂打电话来说快没货了，让我们赶紧供材料，胡总才让我们拟合同。”

    黎智听得牙疼，“也是他不让你们往上报的？”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行吧。”她摸了摸腮帮子，确定这痛觉不是心理作用后决定不发脾气了，叮嘱道:“尽快走程序把合同签了，别影响今年出货。”

    想想又加了一句，“胡总要是介绍了别的供应商，一定要把控好质量。”

    阻止是阻止不了的，只能想办法把危害降到最低。

    今天中午她还约了吴靖桓吃饭，也没时间再耗在上面。

    自从上次吃饭之后，吴靖桓就明确表示过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之后的几次人数都没超过四个。他是少数民族，今天刚好他们民族的一个传统节日，黎智几天前就以此为理由约他吃饭，说明了就她一个人。

    吉星离公司挺远的，路上还有点堵，眼见着要迟到，黎智一着急感觉牙更疼了。

    吴靖桓比较绅士，到了地方看她还没到，就发了信息说自己先去洗手间，让她到了直接点菜。

    好在吃了几次饭黎智对他的口味也算了解，给餐厅发微信提前把菜点好。最后她和吴靖桓前后脚坐到位置上，没几分钟就开始上菜，时间刚刚好。

    今天她也没带什么目的，就纯粹是来闲聊，所以气氛比较放松，吃排骨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咬了块软骨，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吴靖桓连忙给她递纸巾，“怎么了？”

    她擦干眼泪，捂着腮帮子不好意思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有点牙疼。”

    “那要去医院看看，牙疼可不是小事。”

    她忍不住叫屈，“我从小到大就没牙疼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吴靖桓笑道:“有人气你了吧，上火上的？”

    是不是上火不知道，但是有人气她是真的。

    “下午有事吗？”吴靖桓突然问道。

    “没事。”

    “那好。”他点点头，“口腔医院就在这附近，等会去看看。”

    黎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什么？”

    吴靖桓忍不住笑道:“怎么？小朋友怕看医生？”

    以他们两个的年龄差喊句小朋友倒也没错，说她怕看医生更没错。

    黎智从小就怕医院，每年的体检都是硬着头皮去的，不是怕打针吃药，纯粹是不敢进去。总感觉去医院哪怕看个小感冒都像直奔太平间一样。

    这么丢人的事她不会承认的，干笑道:“怎么会……”

    吴靖桓眉眼带笑道:“要不要哥带你去？”

    更吓人了，业主爸爸带她去医院。

    吓得她忙拒绝:“别别别。”

    “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他挑眉道:“下午我给你打掩护，就说你陪我去的，不过我得看到病历本啊。”

    这，怎么还有硬逼着人去看病的呢？

    一直到医生叫她，黎智也没想清楚这个问题。

    “智齿长出来抵到其他牙齿了，要拔吗？”

    来都来了还能不拔吗？

    黎智交完钱验完血，躺在躺椅上等麻药生效，差点浑身肌肉都给绷抽筋。

    电钻的声音直冲大脑，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强迫自己思考点别的东西。

    比如医生手抖没拿稳，电钻掉喉咙里割喉的概率有多大？

    刚刚医生说拔完牙下颌会麻木一段时间，是不是麻的时候自己把下唇咬掉了都不知道？

    牙神经直接连着脑子，要是拔完感染脑瘫或者直接挂的概率有多大？

    要是因为拔牙死了有保险可以赔给爸妈吗？

    嘴麻了以后亲别人家的小正太小萝莉们还会觉得香香吗？

    对了，她还没亲过叶寒铮呢，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人就麻了，还有可能挂了。

    医生看她表情越来越痛苦，手上都不敢用力了，“很疼吗？”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都拔一半了，该伤的也伤了，只能听天由命。

    苍天保佑，下了躺椅她要是能不脑瘫不面瘫地好好走出医院，她一定先去找叶寒铮把该占的便宜都占了。

    坚决不能去阎王那做个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