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五:第三尊王
青君的这番神态落在王权眼里,实在是最大的挑衅!
说时迟那时快,本来排查摸底完毕的青君刚刚准备转移战场,东皇山巅处的青君道阁就被一股外来的强横力量冲击的四零八落。
哪怕真实的青君道阁被斗转星移在另一片空间,也被这强横力量的主人循着蛛丝马迹硬生生叩开!
恐怖如斯!
青君的脸色第一次变幻,在他的认知里,这已经不是初登门槛的仙的力量了!
来者不善!
这是第三尊王!更强的王!
木制的门户在这样的力量冲击下顷刻间化为齑粉,而鼓荡的气势吹皱青君的道袍。
但真正的门户是他自己,岿然不动。
可他的心神恍惚了。
叩开他心神的,是伴随第三尊王的那道光,准确地说,像是命运。
倘若第三尊王没来,那么即使青君成功施展计划也依然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可他来了,却又会成为压垮青君的那一份绝对力量。
三尊王,他们全盘覆没的概率至少有九成,这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看样子,这是注定要让青君白费功夫,注定要让神州仙道路断。
这命,有点孬啊!
青君想深呼吸一口气,可是第三尊王到来的气势扰乱了这里稳定,让他无隙喘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天外天异族竟然是这样的大手笔!
三尊王,就是三尊实打实的仙!
一种无力感突然涌上心头,这仗还怎么打?
难道百年算计当真只是黄粱一梦?
灵魂深处似乎被某种情绪渗透、包裹,一根根命运的黑线缠绕住他,牵扯、撕拉,想要将那不屈的意志软化、扳折,让他臣服,让他放弃。
这是注定要我输吗?
青君本不应该如此彷徨、迷茫,可第三尊王的到来似乎勾起了青君郁积在心底的某种情绪,朦胧住青君的双眼、感知和信念。
他对自己的掌控和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越来越少,仿佛雾里看花,渐行渐远。
有一个声音在吵,好累,好累!
要不就这么算了?人生不过一场大梦。
何必执着?何必执着。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青君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是来自灵魂另一面的号召,多么温柔,多么令人沉醉。
哪怕是幻梦一场,也恨不得就此沉睡不复醒。
但青君心田中有一团气鼓噪起来。
猛然间升腾,冲破喉咙想要一吐而快。但还不止,它不曾停留,继续向上。
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让青君感到久违,下意识地为之动容。
向上,向上,一路向上,直抵天灵,直达灵魂。
那些温柔的、旖旎的、沉醉的迷蒙细语被悉数冲散!
这是什么时候埋的意气?
青君已经说不上来是熟悉还是陌生,但真的久违了。
也许是少年游时,也许是青年名动天下时,也许是渊行悲戚时,也许是登临九天时,也许是叩问仙关时,也许是谋此棋局时,也许是往昔种种同一时。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过去的青君,在提醒他,他是东皇山青君!是无敌的代名词!
无论是命,是道,是仙,还是天下,凡他所谋,必将功成!
任何一切都改变不了他绝代的天资和他无敌的风采!
所以他绝不能屈服,哪怕命注定,也无惧!
青君动了,他浑身上下油然而生出一股世所罕见的气息,从四肢百骸中不紧不慢地流露出来,温润、纯澈,天然一种洗涤内外的舒适感觉。
起初还是较为稀薄的透白,但不多时,就愈发浓郁、浑厚起来。
这醇厚的玉白色仿佛就是青君为人的写照,善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心善渊,柔弱而攻坚强莫之能胜。
青君原本受伤的地方一直被某种黑色的力量侵蚀,他忙着排查叛徒,实施计划,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恢复自己的状态。
如今这玉脂般近乎凝为固体的云雾不仅帮助他的身体恢复,也让他刚刚陷入赤红的双眼和昏沉的灵魂得到滋补。
“真是好手段,连我都着了道!”
反应过来的青君心中反思,天下之大,强劲的对手还是有的,没见识过的手段还是多的,要小心谨慎,前途仍不明朗!
但是青君心中无所畏惧,狭路相逢勇者胜,更何况自己的身后就是苍生黎民,就是生养自己的土地,这一切,丝毫也不能让却!
你要战那便战!
他脸庞上的神采越来越丰富,但却是那般飞扬跋扈的神态,那样不可一世的模样。
那样叛逆、那样嚣张、那样狰狞、那样癫狂!仿佛在昭示所有人真正的青君回来了!
无敌的意气裹挟住青君,让他忍不住长啸出声!
一声长啸!
动荡整个东皇!
“天地困我,大道困我,前辈困我!既如此,我东皇山青君便不尊天、不敬地、不法古,不尚鬼神、不崇仙佛,古往今来,我身唯一!”
东皇山青君和煦了数甲子的面容,突然间不可一世起来,长发冲冠,剑眉倒竖,睥睨四方,唯我独尊的霸气充斥在这阁堂之上,如水银般厚重、又极有岁月沉积的古老。
这般气息冲击到所有人的心坎中去,每个人只觉得一头洪荒猛兽来袭,撕咬自己的心田,冲击自己的神识,防无可防,阻挡不住!
便连王权和余良都觉得骇然,这种意气,是真正的无敌之心!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他究竟怎么养出这般不可一世的霸道?
“哈哈哈哈,老子心平气和地养气数甲子,而今终于得以倾泻!
就你们这群人模狗样的鼠辈,竟然挑衅我东皇山青君!
呸!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让你们上都不敢上!
如此作态,也敢窥觑神州疆土与长生大秘!
那我便代天降罚,以儆效尤!”
听着青君那不堪入耳的辱骂,神州大修终于反应过来,是异族!
而天外天异族则是怒气冲天,却也只是做做样子。
毕竟青君的气势愈发厚重,但见他身上神光流转,仿佛星河倒挂匹练悬身,气息之盛好似能开天辟地!
哪怕在这黏稠的夜色中也难掩其放光芒,于这万万里的东皇山之境好似重又升腾起一轮泱泱大日,只凭气息就已压得他们难以动弹。
无人可动!
倘若有人敢在此时稍显异常,那无人见过的如此狂暴的青君必然给他惊雷一击,教他知道青君一怒可令血海浮沉百万尸、可教日月换新天!
纵使是王,此时的青君也敢携此意气一战,而且绝不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的自取灭亡,恰恰相反,是陨星坠地,是堂堂正正的一战,是胜负难料的战斗!
如今的青君磅礴的战意无处发泄,养了这么多年的意气在厚积薄发的此刻直冲云霄,震荡天穹。
看似华丽的背后,其实青君心里明镜似的,这最璀璨的却也最难承受,是数百年付于此一瞬,是光阴、是郁气,是年华、是真我!
光阴昔何寻,空留郁满腔。
纵得重返照,真我亦不再。
那股悲壮弥漫出来,每一个有过不俗过往的人都不能不为之动容。
那是人杰的写照,是英雄的暮年,是天骄的落寞。
哪有人没有遗憾,青君这番气息的流露,不经意间调动了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哪怕是王权和余良都不曾例外。
但流星璀璨也难比亘古长青之树,身处喧嚣不见繁华,身处大世不受其乱。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棵伫立时光中的巨木,于生命的另一头选择爆发出炫目光彩,不是岁月磨炼下的明哲保身,而是不忘初心的回馈天下!
这本是掩埋在青君深处的结,是不可避免的落俗。
毕竟终究未成道,无人可称无垢身。或多或少,在看不见的地方,总是要有时光的印记留存。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意外,以及莫名其妙的精神恍惚,青君自己也很难做到将这份情绪真正洗礼干净。
虽然还不能比得上传说中的无垢之身,但是青君经历这般由内而外的洗涤,还是感到心思通透、五体如意,精气神浑然圆融,更加不分彼此。
虽说是极为凶险的意外,但好在能称得上是有惊无险,在度过之后,也直接给了青君更为坚定的信心和更加强劲的实力。
青君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在此时接下自己,毕竟除了那所谓的王,他确信,没有其他任何存在可以与此时的他抗衡一二。
但是直到现在,第三尊王的行动也只有之前到来的那一下,所以青君已经做好准备,收敛起这股意气。
只是意气不可留,就算收集些许,下一次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助力了。
可突然地,那一片异族藏匿的空间似乎冒出了一点缝隙,比之前更加沉寂的感觉出现在每个人身上。
下意识地,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袭上心头,似乎是一头来自深渊的狰狞巨兽,即将出笼而噬大快朵颐,而在座的各位都将是他的狩猎对象。
可每个人却只是觉得走出的那个异族似乎平平无奇,不过一苍朽老者罢了,灰色的枯槁长发、布满皱纹的低沉面旁和深黑色的破烂衣袍。
若非他的双眼中还能有一点光采,别人一定会猜测,他是否是刚从坟墓中诈尸而出?
但青君知道,这个层次的高手实在不能从外表来评判。
恰恰相反,这个老者在他看来深不见底。
相比较之前略微碰过手的两尊王,这位王可能已经在这个境界浸淫了无数岁月。
不见他开口,不见任何人开口,可是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三个音节,听不真切,却有种不明觉厉的荒诞感。
“李长河。”
这种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呢喃,一点也不轻灵,反而很像金属声带摩擦的嘎吱声。
简单的一次无形碰撞,青君却直接有了一种被人极力洞穿的错觉。
但来不及多想,便看到自我介绍名为“李长河”的老者,干枯的嘴唇上下开合,继续说道: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不愧是神州百代最风华绝代的英才!倒是我...”
李长河先是念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接着又以一种高屋建瓯的语气,点评后辈似的对青君做出了肯定,最后那三个字更是彻底的没头没尾。
但不待反应,那“英才”二字落下,就仿佛一子定音的收官之手从天而降,轻描淡写地遮盖住羊脂色的意气海,不可阻挡地打破了青君威压所形成的无上领域。
可青君眸中,毫无畏惧,怒极喜泣。
“狗娘养的天外天,终于有个出头鸟敢露面了,那今天便连着陈年旧账一起算!来战!”
言罢,青君便向前急掠,一个箭步窜出之后便很难再捕捉他的身形。
一言不合何须再言?青君正好趁着意气凝结化形直接展开了碰撞。
他在高速下的力量愈发狂暴,若非青君道阁有他的力量加持而能稳固,此时恐怕都要掀翻掉外面的整座东皇山。
可李长河却动也不动,哪怕青君近到他十步以内,也是丝毫不慌,那枯涩的眼睛和干瘪的身形,是如此的渺小。
近了,愈发近了。
五步、三步、一步,这般接近的距离,莫说是弹指一挥间,哪怕是眨了个眼睛也是远远跟不上他的速度。
但是老者还是没动!
最后一步之内,李长河的衣袍突然鼓胀,似乎衣服下面隐藏的庞然大物终于苏醒。
等到半步的时候,李长河的衣袖施施然地抬起,仿佛水流一样,看着缓慢其实速度极快,就这么与青君冲击的身形撞到了一起。
轰!
第一次的碰撞爆发出了金石般的铿锵之声,如黄钟大吕般震荡,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灵魂上。
这果然不是一场以卵击石的下等把戏,而是彗星撼地的技术好活!
个别弱一些的在这种力量层次面前实在渺小得不够看,细小的毛孔中缓缓渗出血液。
这样的力量层次,超然脱俗,已经不是旁观的大修能够理解的。
一招一式之间,四海翻腾水云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整个东皇山都在为之倾倒,那外界阴阳对立的局势仿佛都要被震散!
这一切,不就是世人所苦苦追寻的仙吗?
青君表面不动声色,仍然不屑一顾地嘲讽道:“莫非只有如此?不过尔尔!”
可其实他的内里却已经吃了不大不小的暗亏。
若非玉脂色的意气护体,一些重要的经脉在这种剧烈的碰撞震荡下只是轻微受伤,后果也许还要再严重几分。
这般层次的碰撞对于青君来说稍微有些勉强,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并不清楚对面的那位枯槁老者究竟出了几分力。
可他宁输人阵也不能输嘴阵。
他勾起的嘴角一如当年那般,充满了对于天下“英雄”的鄙夷与讽刺,在这背后满满的是他的自信与骄傲。
当今天下形势,一言以蔽之,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这是绝对的自信,同境界无敌!
同年岁无敌!
同时光无敌!
无论如何,就是比你强。
而那些所谓的老家伙,也不过是欺他年少。
呵,不过是一群多活了些年岁到狗身上去的货色!
青君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势,继续前冲,哪怕在碰撞中自己产生了些许伤势。
可同样的,尽管对方看起来很是轻松,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
唯有对自己狠,才能在力量未知的碰撞中赢得一线生机。
他的势头毫不减慢,就好像一个猛扎潜入了深海,反而有了更广阔的的空间,供他驰骋。
果然,青君愈演愈烈,一连串的音爆恍惚了周围人的耳朵,其中的间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在旁观者看来几十丈的距离在最后几步已经快得好似消失,只留下一连串的光影在继续浮动,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
而李长河也不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屈膝、架肘,然后从干瘪的肉身中榨出磅礴的力量来回应青君,证明这场碰撞不是儿戏。
砰。
众人的精神好似恍惚了那么一下。
远比之前还要浩大的声音传来,可是只刚起来一个细小的念头,就被很快掐断,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接着是沉默,是绝对的寂静。
青君道阁这硕大的空间里明明还亮灿灿的,可旁观者的双眼上、耳朵里都仿佛遮上了一层黑色幕布,什么也看不见,并且不约而同地渗出了一点血。
这是因为冲击的力量太强,直接蒙蔽了各种感觉。
此时正在冲击中心的青君绝对不好受,这第三尊王的实力瞬间拔高了一倍有余。
而且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模样,恐怕他仍然留有余力。
尽管青君肉体深处源源不断地冒出生机,滋补他的伤口,可是那纯黑色的力量与之前留下的暗伤同根同源,讲究一个“至纯至阴”。
所谓至纯,意味着杀伐果断、陷阵无双;所谓至阴,意味着难以抑制、截断生机。
青君刚想要说话,但是他的咽喉处也渗出止不住地溢出黑色的液体,那是血和第三尊王的力量融合混淆之后的颜色。
他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否则一旦说话,不仅会暴露自己的伤势,还会吓坏那周围观战的神州强者们。
单凭青君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办法完全压抑住“至纯至阴”的力量。
他的力量如春风徐徐,如春雨点点,走得是“生生不息”之道。
而到了青君的境地已经不再拘泥外在,也能在一瞬间凝练并爆发出强烈的生机,但毕竟根本上讲是生命的力量。
对付这种黏稠而低沉的力量,若没有那么强烈而极致的毁灭性,想要冲破这层阻碍,恐怕唯有大火烹饪,不留余地。
尽管青君自出道以来讲究的就是一个春风细雨、绵绵不绝,但这次所谋甚大,后手准备的不可谓不齐全。
所以他的内心并不慌张,他只是在继续权衡利弊。
如今只是交锋试探,莫不成真狼狈如此,还未大开杀戒就已经被逼出后手?
至于极为难寻的至刚至阳之物他也还是有所准备,只不过恐怕阴阳逆乱的同时还会对自己造成二次冲击。
但战场上青君并非占据完全主导的那位,他还来不及做过多思考,那位枯槁老者李长河就再一次发动了他的攻势。
对于那位李长河来说,青君就是今天的风云中心,只要能杀了他就能解决一切事端。
更何况他一向认为战场上的时机倏忽即逝,对待犹有余力的对手就应该赶尽杀绝。
若非垂涎青君的道统,早就该以力覆之,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李长河本身是不屑的,他一向以为万法万道唯有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掣肘于天赋和眼界的他,投入到圣族大计而东奔西走,愈发见识和领悟之后,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无垠的世界中有着无数惊才绝艳的人。
但他也同样承认,在“长生”这道前路面前,才华是最平平无奇的东西。
本来留守天阙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青君的棘手程度居然是两尊王都没有办法稳妥拿下的,而领头的王权更是不可一世的高傲家伙。
能让他拉下脸面来的,也许也只有“长生”这两个字了。
这么说来,李长河也觉得合理,就算青君立足仙境,但不曾漫长时间浸淫其中,那么两尊王再怎么样也足够格杀青君了。
只不过他的领悟可就不好说了。
如今经过这几番碰撞下来,李长河可以确认,对于“长生”,青君有着属于自己的独到理解,否则在这片被遗弃的神州,怎么还能有如此之强的战力?
而且自己初来乍到时的沉郁杀机,都不曾动摇青君的心志,反而画蛇添足给了他重悟意气的机会。
但这些都不打紧,尽管沉郁杀机没有直接拿下青君,李长河也已经摸透了青君。
强则强矣,但受困于天时地利,不足为惧。
言尽于此,李长河再一次主动出手了。
而眼瞅他那强劲的气势,大概是觉得试出了青君的极限,便不再做过多犹豫,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更加无匹的力量加持下,与青君所带来的效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排山倒海般浩大的声势,不是所谓的万马奔腾可以比拟的,在青君这位当事人看来,仿佛是整个万界诸天一齐冲撞而来。
就像是无数个星辰被连接成了一个长长的链轨,大开大合,所向披靡,这是力量与速度的完美结合,青君想要退避三舍,这种强度的攻势他接不下!
而闪躲的他甚至还不能等到实实在在的接触,就要被那劲风给掀翻了。
情急之下,青君再不犹豫。
说时迟那时快,他就像是主动拉开了自身封印的拉环。
轰隆一声,一道火光炸裂!
赤红色的光焰像是颜料一样被铺开,被以丢弃的方式狂野地渲染开来,但是那样纯净的颜色却又无不说明者它的可贵。
在这份光芒中还隐藏着第二层,震撼人心的首先不是颜色,而是一张图腾,一张直比天高、直比地阔的图腾。
这甚至不是什么图腾,这简直就是世界的烙印。
是世界尽头所实实在在发生的拓相,更甚就是此地发生的真相!
这不是虚影,不是幻觉,这就是青君仓促之下的一道盛宴!
那是巨大的树,无边的巨大!
顶天地而立,一叶即一界,一枝枯荣间,有无尽轮回生灭!
但细看之下,树上似乎着火了?
可是时光不改其色的巨木又岂会被任何火焰所毁灭?
这只是它在无聊的时光中上演的一丁点把戏,为无知的世人诠释何为“壮丽”和“绚烂”。
伟大在生命和死亡的碰撞中被慢慢调和而出,这已经不是任何神通妙法所能形容的真相,这是最至高无上的道,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恍惚间,好像听闻锁链不承其重所发出的哀鸣声,好像听见另一个时空里煌煌天威般的大道声。
青君道阁被斗转星移进的这片空间更是被火舌舔舐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青君自己也没想到,只是简单利用了火乘木势,就能创造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动静。
他自己甚至有点无辜。
但是看着自己焦炭般的身体,他也不得不承认玩得有些过火,不过效果真的不错。
这样的一招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在使出的那一刻之后就再也与他无关。
青君忍不住想起来“火树银花”这个词语,虽然没有银花,而且他的火树并非那么单纯的如诗如画,反而充盈着浓烈的杀机。
隔着火光和巨木荡漾的影子,青君似乎能看到老者那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艰难抵抗的动作。
活了这么久,老者所见识、浸淫过的道则远不止自己所展露的这么简单。
但高手对战,他一直习惯把他最拿手的好戏放在第一招。
本来是克制青君的强力招式,却没曾想,青君凭借昔年意气巧妙化解。
而之后的战斗中,青君这一招出乎意料的巨木焚天更是颠倒了原本战力悬殊的双方。
他几乎就像青君被克制时那样反过来被克制得死死的。
除非他的境界能瞬间再拔高几个层次,才能达到一份物极必反的层次,让这样的针对成为儿戏。
但是李长河心里有苦说不出,他要是有这样的层次,还在这里?
他不再矜持,果断地从长袖中伸出双手,而青君匆忙之中模糊瞥见他的右手和左手似乎不太一样。
但他的速度太快,还来不及看第二眼,便动了起来,宛如千手观音那般眼花缭乱地挥舞双臂。
无数的残影在空气中留存,真实得令人难以辨别。
对待这样的对手,而且是冲着击杀彼此去的对手,就更加需要狠辣和决绝,不留余地!
他这是选择硬碰硬还是防守?青君有些好奇。
无论怎样,李长河应对的这段时间,青君都能歇下来缓口气。
他的伤势在使用出这样的招式后全面爆发,连带着之前被李长河的力量所腐蚀侵染的那部分。
不过果然如青君所料,那部分淤积的伤势在纯净的火焰面前被一瞬间蒸发。
但很快,青君就受到了火树银花的反噬。
火乘木势自然极强,可对于青君身体的负荷也实在过于严重,他使用的火种层次太高,差点真的就要将青君悉数点燃。
哪怕是青君曾经锻造过无数次的金刚之躯也冒出了被点燃的星星火光,将青君宛如世界树般的不朽躯干和生命之湖都要彻底蒸发。
他艰难地吐纳,从肉身深处召唤更多的生机。
对于青君来说,这场战斗从头到尾就是彻底的伤敌八百自伤一千,企图以伤换伤。
好在他之前与另外两尊王碰撞的时候不曾受伤,否则这第三尊王来的刹那,也许就是自己伏诛的时刻。
只要能有喘息的机会,任何伤势青君都不在意,给他时间静养,他都能做到“死而复生”。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场战斗,生生不息就是他最大的底牌,助他撑过最艰难的时光,助他屹立到最后!
这就是“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真意。
青君趁着喘息的功夫迅速扫视周围的场景,看到旁观的一位位故人在拼命远离战场,的确,这样的余波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承受的层次。
三尊王的局势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敌明我暗,换句话说,没来第四尊、第五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三尊王,拼就完了,青君也不准备给自己太多压力了,没有意义。
所以他积极面对现实,在内心快速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关键的时机。
他的谨慎就像是自然中最阴险狡诈的毒蛇,是人海里最狠辣坚忍的刺客,他在等一个必杀时机。
他没有第二次机会,他心里清楚。
站在历史的风口,毫厘之差谬以千里,这句话真的不是开玩笑。
想到这里,青君的额头再一次渗出汗水。
一想到肩膀上扛着的责任,哪怕非其所愿,也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这比战斗要累十万八千倍。
这么说起来,似乎战斗对青君来说反而是休息。
在战斗中,他只需要负责挥舞自己的双拳,只需要尽力打爆眼前的对手。
动脑子实在是件太劳累的事情,而这般原始、蛮横的碰撞就是最好的放松。
他太累了,他的内心被铺天盖地的东西所挤压。
他就要晕厥,就要窒息。
没办法了。
青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脱口而出,出口成章道:
“盘算你娘!劳什子的狗东西,纳命来,娘希匹!”
这句话说完,火树银花也被李长河彻底接下。
这位枯槁老者的长袖悉数崩碎,露出枯枝般的双臂,难以想象这样的身躯居然能抵挡住那种攻势。
细看之下,双臂上的血肉还在不住地崩碎,偶尔有骨头的颜色闪过。
青君的注意力被吸引,双眼微眯,他没想到,超出自己预料的攻势居然只让这老者崩断两根衣袖而已。
但其实青君不知道的是,李长河的衣袍也是一张了不得的底牌,如今这张底牌被青君无意中破去大半,没有了强大的后手之力。
李长河为了抵挡这株火树,不可谓不艰辛,若非拉不下脸喊两尊后辈的王援助一二,他真的不想一人独自抵挡。
但是青君给他的意外也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
若非碾压,这样层次的对战比的就是谁的手段多,谁的底牌更大更绝。
老者虽然猜到了青君这一招式应该是掀开了一张底牌,但是这种对于底牌使用的毫不犹豫、毫不在意却还是狠狠震惊到了老者。
作为活了这么久的老人精,李长河的心中突兀地出现一个想法,但甫一出现,几乎落地生根,极为坚定。
今天的一切是个局。
这句话如果是说给另外两位后辈的王来听,那么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嗤笑。
的确是个局,是个他们猎杀青君的局,是个他们屠宰神州高层的局,是个夺取青君修炼成果、神州仙法的局。
但老者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这不足以引起老者的重视、紧张甚至是惶恐。
“高明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这句话深深回荡在老者的脑海里。
这是一场青君的局。
一场反将一军、一场瓮中捉鳖、一场将计就计的局。
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如果不是青君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杀光他们三尊王的程度,老者在洞悉这个秘密后几乎就要转身逃窜。
无数年的对战和生存,在天外天那样的环境里早就磨炼出了老者无比睿智、清晰的头脑。
虽然如今还不足以完全证实,但是老者有着十之八九的肯定。
否则以青君这样的风云人物,怎么可能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会对自己成仙的事实毫不遮掩,然后引来一群人,出一场神州最盛的风头,最后在今天这样平平淡淡死在自己的手下?
不可能,不可能。
无意间,李长河已经把青君放在了一个极高的层次,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凌驾自己。
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后辈的这两尊王是不会同意这样想法的。
而他自己也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仙的成就感和杀死青君然后追逐长生的欲望在逐渐吞噬他们的理智,也在逐渐吞噬李长河的理智。
深吸一口气,李长河的心中也开始了犹豫。
在犹豫之后,最后还是用“青君再强也不可能杀掉三尊成仙的王”的理由来蒙蔽自己。
但是老者似乎忘记了,事实的确是这样,否则青君也没必要做一个利用成仙一事来吸引各大族的强者,甚至其中鱼龙混杂起了他们的间谍这样的一个局来引诱他们。
但既然在前戏上都花了这么大力气,岂不是最后有着更大的把握来让他们伏诛于此?
说到底,还是内心的轻视,一种力量层面的轻敌遮掩住了老者更深处的理智。
当然,这一切在所难免,没有人可以永远明智,永远看清局势,没有人可以永远是超然的局外人。
不过这还要看结局如何,此刻点评倒也为时尚早。
但是老者的内心还是有一颗放不下来的巨石。
他暗中传音给王权、余良两尊王:“速速出手,与我一同擒拿此贼。”
王权和余良在一旁见识了青君和李长河的碰撞之后,不时暗自心惊,感慨道幸好唤来李老压阵,否则出手之后很有可能无法生擒青君。
二王闻言知道李老已经试探出了青君深浅,这是要彻底拿下他!
李长河动身,另外两尊王分别从两侧出手。
青君的压力陡增,只李长河一人就让他疲于应对,再来两尊仙境的王,这是要下死手了吗?
而李长河也再不只是简单的攻式,他掌心相对,双手合十又旋转,腾挪变化十指交叉,在各种深奥的手势中再现凌厉的杀意!
有一印生,曰寂灭!
青君的神识在这样的攻势面前仿佛都变成了飘摇的烛火,更别提还有另外两尊王以不弱分毫的杀招同样袭来!
青君呐喊,以道音稳住自己的神识。
他不去管另外两尊王,只是迎面对上李长河。
而李长河透过捏印的右手,猛地看见青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抹笑容让李长河心神愈发不定起来,也许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但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这青君有通天的本事,到了现在还不使出来,也没有机会了!
他心头一狠,捏印的右手又向前递出几分,企图尽快粉碎青君!
在这三王杀意包裹的中央,青君没有任何招架抵挡的样子,但他也绝不是旁观者想得那般被吓坏了胆子。
他反而闭目仰首,张开双臂,像是徜徉在这杀势的海洋中,十分享受。
既见我东皇青君,为何不纳头来拜?
负隅顽抗之辈,赐汝造化,传汝大道,为我子孙!
机会一闪而逝,万般等待就在此刻!
“风紧,扯呼!”
四肢百骸都在不断渗出鲜血的青君咧嘴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