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王座可不可以我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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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江湖

    舞竹节,在川中的历史已经是源远流长了,最早可以追述到两千多年前,这是川中先祖为了驱散肆虐的瘟疫,而向上天祈求的仪式。发展至今,演变成了川中人民一个重要的节日。在这一天的夜晚,人们会点燃篝火,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驱走心中的阴霾。还会踩踏将燃未燃的柴火,逐去萦绕自己的厄运。

    川中人具是能歌善舞之辈,当篝火亮起,所有在场的民众都会自觉地向附近的篝火靠拢,手牵手,跳起祝颂的舞蹈。很多年轻男女会借此机会正大光明的去牵心上人的手,更有些会乘着这股难得的高兴劲当众表白,成功的机会将大许多。

    在五座篝火围绕的中心处,一个三十七人制的满编乐队开始奏起了靡靡之乐。这个乐队是来自一个丰城中颇具盛名的乐坊,每年请乐坊的钱,都是由各大豪绅筹款的,这也算是节日中的一项民众福利,毕竟乐队只有城内豪族才请得起,尤其是满编乐队,更是价格不菲。

    花满楼一行人随着人流汇入了最靠近城门的一处篝火,胡杏领着众人直接挤进了最内圈,这群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小姐能加入进来,原本的民众当然是欢迎的。

    花满楼本没有一起跳祝颂舞的心思,奈何花满枝拉着他,再加上现场气氛实在太过火热,他也就高兴地加入了进来。也许是很久没有参加这么隆重的节日了,花满楼今天也渐渐放开了,跟随着他们,尽情的欢闹。

    篝火晚会将会持续至深夜,伴随着踏火这个节目,晚会进入高潮。

    踏火,顾名思义就是在火上踩踏。当然,火不是真正的火,而是一堆由专业人士处理的将燃未燃的柴火。但就算是没有燃烧的柴火,也不是谁都可以上去尝试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烫伤自己。

    花满枝她们,就算年年来观看,依旧对这踏火充满兴趣。

    花满楼一个人退了出来,袁辰本想跟随他,但被他制止了,他示意袁辰不用操心他的个人安危,只要照顾到花满枝即可,袁辰也就退了回去。

    他一个人走在护城河旁,发现丰城的护城河,似乎在这几年又挖宽了些许,记得以前没那么宽,他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花公子。”

    花满楼转身看向来处,原来是欧阳洛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不远处。

    “欧阳小姐。”花满楼向她点头示意。

    欧阳洛洛欠了欠身后,款款向他走来。

    “今日在普宁寺,公子似乎对寺中的睡莲兴致缺缺,现在又从踏火场地上早早的退了出来,公子是否心事在身?”欧阳洛洛微笑的问道。

    花满楼笑了笑,请欧阳洛洛与自己边走边说道:“并不是,世间美好的事物我都喜欢,好看的花朵也是美好的事物,但喜欢并不一定要长久驻足,它好看,我看见了,于我已经足够了。”花满楼顿了顿又说道:“至于这踏火,年少时我可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个,而今日,却有些触景生情,故而早早退了出来,不曾想,让欧阳小姐担心了。”

    “花公子对美好事物的见解,满是洒脱,小女子佩服。听闻满枝说起,花公子孤身一人在江湖闯荡多年,胆识与能耐,小女子虽不能及,却心向往之。”欧阳洛洛停下脚步说道。

    “最初是年少任性,江湖虽自由,但江湖也逃不开人心。所以,在江湖呆的越久,才发现其实哪里都一样,所的事,到了最后不过是人情世故,哪来的那么多快意恩仇。”花满楼随口道。

    “受教。但花公子的这份见解也是在领略了江湖的风光后才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小女子虽理解,但不赞同。只有一问,若有机会,公子可愿再次踏上江湖?”欧阳洛洛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

    花满楼愣了愣,既而看着欧阳洛洛说道:“花某受教了。”

    “不敢。小女子只是取巧,借公子之坦诚,以欺公子,圣人有云:君子可欺之以方,公子是真君子,小女子是真小女子了。”欧阳洛洛再次欠了欠身子说道。

    “欧阳小姐不必如此多礼,你即是满枝的朋友,那我们以后也算是朋友,我以后称你为洛姑娘,可好?”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洛姑娘既然从未踏足过江湖,却为何会对江湖如此期许,只是因为身在官宦之家,身不由己,想要脱开了这束缚?”

    “花公子只道出其一,”欧阳洛洛顺手摘下一片河岸柳叶说道:“家父在王庭为官十数载,期间一次,他带着我与母亲回家省亲,因为批下的省亲时日较短,家父在姬水河一带就没有走官道,而是抄了邙山的近道,谁知这邙山之中藏着一伙马贼,直接在半路将我们劫下,随行的马夫和一名家丁直接被他们打死,那年我才十四岁,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以为全家都要遭殃。未曾想,一队镖师为了抄近道赶巧路过,领头的镖局大师傅拍马赶了上来,三箭便射落三名马贼,直接将那伙马贼吓得四散而逃。”欧阳洛洛将柳叶抛入护城河,接着说道:“我的命运本来会像这离了枝条的柳叶一样,消亡不过是迟早之事,却被侠义镖师所救,才免于受辱。事后,我们一家和这队镖师搭伙过邙山,队中的一位年轻镖师告诉我们,是我们运气好,遇到了他们镖局的大师傅。一般的镖局遇到马贼,都是能避则避,哪怕马贼正在行凶,那也是带队在一旁,等马贼办完事走了,再押镖上路的。镖局是个求财的行当,马贼不来抢货已是万幸,哪敢出头剿贼。”

    “那年轻镖师说的是实情,镖局押镖头一条铁律便是不管江湖事,以镖为重。一旦因为惹了江湖事,导致押运的镖出了问题,那镖局的招牌也就砸了。”花满楼点头说道。

    “所以,我看到了江湖之中的热血心肠,这镖局大师傅于我便是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虽然我从头到尾都未曾与这师傅说过一句话,但至今不会忘却他的容貌和他当时射落马贼的飒爽英姿。父亲在官场起起伏伏这么多年,我看到的听到的,唯有利益纠葛,而从未有如此人情味儿的官场朋友。”说完,欧阳洛洛依旧平静的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没想到,这位官宦之家的小姐,还曾有过如此经历,有些感慨地说道:“确实,江湖中人,多有豪爽之辈。我在江南道的时候,结交过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也是洛姑娘口中的这位镖局师傅一样的为人,快意恩仇,古道心肠。最见不得的便是恃强凌弱。我与他初次见面,便相谈甚欢。有一次因为帮一个卖酒女,失手打死了当地的一个泼皮,被压进了大牢,虽说是两人互殴,失手所杀,但还是被判了五年牢狱。临离开江南道前,我最后一次去牢里探望他,我问他,‘为这么个不相熟的卖酒女,坐五年大牢,后不后悔?在坐大牢期间,这卖酒女从未来看过你,值不值得?’他跟我说,‘花老弟,你还是不够懂我,我是因为那卖酒女吗?我是早就看不惯这泼皮了,没有这卖酒女,我还是会替卖酒郎出手打杀了这泼皮。再一个,我替她出头,是图她报恩吗?花老弟,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个施恩图报的人?’他问的我哑口无言。我在那江湖七年,却还没洛姑娘你对那江湖的期许高,惭愧。“

    欧阳洛洛听了花满楼讲的故事,对那江湖更是向往,她转而说道:“花公子的这位友人,竟能有如此心胸,小女子真想见上一见,可惜了。话又说回来,花公子身在江湖,论江湖事,那都是经验之谈。而小女子,虽说对江湖有憧憬,但那都是空中楼阁,怎敢妄谈期许高于公子。也许,我真有机会在江湖上走上一遭,对江湖的印象可能还远不及公子来的透彻。”

    “洛姑娘不必自谦,闻道虽有先后,但先闻道者不必贤于后闻道者,先人的这番圣言,我这样理解,不知对也不对?”

    “今日之前,本以为花公子只醉心于江湖,却不知公子学识广博,令小女子汗颜。”

    花满楼听完这话,不由笑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今日之前,原以为我是个草莽,却不知原来是个腹内有几滴墨水的草莽。”

    花满楼的话,令欧阳洛洛不禁莞尔,于是解释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其实,在花家我便远远的看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是否记得?”

    花满楼点点头。

    “那次初见公子,公子穿着一身麻衣短衫,只安静的坐在庭院内,那时候我便在想,这人与我想象中的江湖人士,真是一般模样,公子与你手上擦拭的那柄剑是如此和谐自然,以至于让我想起那句‘偶因博戏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不知公子所背长剑可有剑名?”

    “剑名湛青,湛明之湛,青蛇之青。”花满楼答道。

    “湛青剑…...果然有个好名字,小女子虽无持剑之力,却也知御剑之心需与剑合,公子之剑,澄澈光亮,公子之剑心,必也如是。”

    “洛姑娘,你夸人的本事真是了得,我现在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不过,姑娘对剑道的理解,确实让花某刮目相看,洛姑娘假如能自幼习剑,必有一番造诣。”

    “公子言重了,纸上相谈终是浅,不过,今日与公子这番对话,却让我受益匪浅。”

    “花某也是,能结识洛姑娘这般的奇女子,实是幸事。”

    说着,两人顺着河道往回走,此时的踏火尚未结束,需要回去寻找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