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王座可不可以我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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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是有情道

    从别院出来后的花满楼心情算是不错,主要是花千山答应下来帮忙寻找伍月后,花满楼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所以,不由自主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花府宅院区域,拢共大小二十一处别院,多年前的花满楼对此再熟悉不过,说句闭着眼都能找到来去的路也不为过。

    由于时候尚早,花满楼暂时还不想回到自己的住处,便在府内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

    一路向东缓步,路上碰见早上奔忙的仆人,无一不向他行礼问候,他都挥挥手示意不用管他。

    行至一处廊桥,这廊桥底下并无河流小溪,也无沟壑悬崖,所以,它建造在这里略显突兀。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一处风水桥。当初修建府邸时,风水大家勘探过,仙女山的东南侧阴气太重,本是一处生福之地,但阴气过盛,驱散了福气,便在东南口修建了这么一座风水廊桥。

    廊桥整座桥身全长十多丈,这在川中来说算不得大桥,只是这座桥从外观上来看,就算寻遍整个川中,也未必能找出一座如此精致的廊桥。此桥桥面通道是由花耀岩铺就而成,两侧栏杆更是用的汉白玉石,栏杆上雕刻着各种飞禽走兽,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桥柱挑选的是上等乔木,防晒耐潮,具是一流。四座桥墩上刻有古老的镇水瑞兽,哪怕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这瑞兽的丝丝威严感。而廊桥顶盖,红砖青瓦,飞檐翘角,无一不是上乘之作。

    花满楼来到廊桥,趴在栏杆上,可以眺望整片东南山林。这也是花满楼记忆深处的一片童趣之地。这廊桥顶盖下的梁柱,是一处极佳的藏身之所,花满台他们经常找不到这里。

    蓦地,一段琵琶声传至廊桥处,声音虽已微弱,但依旧清脆悦耳。

    花满楼寻着琵琶声,转而看向廊桥的东北方向,那是花府最僻静的角落,有一处靠山修建的小院,那院子,是整个花府最小的院落,就连膳厅、书房这种大户人家必定修建的房间都没有,真就是‘小的可怜’。

    但那确是一处风景绝佳之地,原因便在于这处小院落是建在一处山溪旁,这山溪与花老爷子住处的仙女瀑布一样,源头都来自仙女山,只是此处山势平缓,故成溪流。

    此时,溪流上的小榭之中,端坐着一位手抱琵琶的红衣女子。由于相距颇远,看不太真切,但从这女子的身段来看,隐约是位温婉佳人。她此时正在替琵琶试音,故而时断时续。只过了一会儿,一首凄清婉转的曲子从这女子的指尖流淌而出,就像那榭下清晨的小溪一般,清冽微寒。

    与花满楼在江南道听过的琵琶曲不同,这女子只弹不唱,但在花满楼听来,此曲依旧算是上乘之属。

    一曲弹罢,花满楼依旧沉醉在那绕梁余音之中,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那女子正起身看着他,他遥遥向那女子点了点头,以表自己的唐突。

    那女子跟着欠了欠身子,算是回礼。

    花满楼已经猜到这女子是谁了,这应该就是老太爷口中,从江南道避难至此的女子——苏文文。

    既然已经猜到这红衣女子的身份,那花满楼也不便多做接触,毕竟,这女子现在在花府的身份,于他来说算是有些忌讳。

    花满楼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用花老爷子的话来说,以这女子的身份,是断然不可能嫁进花府的,即便花老爷子不在了,花家也丢不起这人。

    那么,以这女子和自己父亲的关系,自己最好不要与她有任何瓜葛。

    花满楼边想边退出廊桥,他现在早已不是个偏执少年,任何人之长情的事,他都能体谅一二,但事涉自己的父亲,却让他的心无法平静的看待问题。一方面是由衷的觉得花千山的不易,现在能有个红颜知己,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另一方面,又觉得如花千山这般人雄,也偏好这一口脂粉,不免也太过俗气。

    花满楼长吁一口气,不再多想,返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

    小榭中的红衣女子,也重新抱起琵琶,随手撩拨了两下。

    这女子生的确实好看,一张精致的鹅蛋脸,配上两弯桃花眸,朱唇似玉落,肌肤吹弹可破,光从外貌来推断,根本看不出这女子的年岁。但从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的风韵来看,似乎已有些年龄。

    此时,她也大概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昨天傍晚送饭来的嬷嬷就和她聊到了,花府的小少爷回来了。这小少爷便是花千山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她来花府避难已四年有余,这期间,花千山对她照拂有加,她对花千山也是极尽感激。

    她本是江南道苏扶人氏,家中世代为江南道曲艺大家,父亲经营着一座传承近百年的私人乐坊。到了她这里,是家中独女,本可以门当户对的找户好人家,相夫教子,安乐一生。结果,在她十七岁那年,父亲突发疾病去世,家中的乐坊被几个亲戚勾结官府夺了去。她迫不得已,跟着母亲变卖了仅有的家产,住进了苏扶最出名的酒楼,抱着琵琶做起了卖艺的营生。

    混迹酒楼,卖艺为生,这种日子本也不容易,因为有太多污糟的事情会来缠她。幸好有一位从王庭退下来的老爷子,在当地算是德高望重,没人敢得罪。老爷子非常喜欢去听她唱曲,说她隐有古风,还会私下让酒楼好好照顾她。因此,也算是替她挡下了多数的浪荡流痞。但老爷子毕竟年岁已高,照拂的了她一时,照拂不了她一世。而她母亲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整日郁郁寡欢,后又卧床不起,终是在她二十二岁那年离她而去。

    后来,老爷子身体也渐渐不行了,最后一次来听她唱曲的时候,老爷子将她唤至跟前,对她说道:“这酒楼,你怕是又要待不下去了,我今后怕是没这个福分再来听你唱曲了,”说到这里,老爷有些伤感,顿了顿后又说道:“以你的才情,是断然不情愿委身于凡夫俗子的,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带着它去川中找一个名叫余期的人,他本是王庭中的乐师,因为得罪人才回老家去的,人就住在丰城。我想他一定也会欣赏你的乐理天分的。”

    于是,她便带着老爷子的信,坐着老爷子安排的马车,只随身抱着一把琵琶,辗转九百多里,来到了川中丰城。结果一打听,余期被花府请了去,作为府上的乐师,被花府尊为上等门客。

    这一下,让她犯了难。

    花府,是什么地方?就连她苏文文这个远在千里之外,不问世事的弱女子都知道花府的大名。

    结果还是随行的车夫老伯,因为常年跟随老爷子出入名流场所,算是有些见识。他建议道:“既然来都来了,那我们就去花府吧,他花府虽是这川中最大的世家,但越是大世家就越讲规矩,他们不会难为我们的。”

    于是乎,苏文文便在花府见到了王庭音律大家——余期。

    余期因为是花府的上等门客,所以,花府在宾客别院区域安排了一座小别院给余期当作住所,苏文文也就跟着住进了花府。

    再后来,一次花府的宴客席间,余期向花千山推荐了苏文文,并与苏文文合奏了一曲。花千山便是在那次宴会上认识的苏文文,她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的花家家主——花千山。

    若问苏文文对花千山是什么感情?早两年,她会说,她对花千山有的,多是崇拜和仰慕之情。这与她现今是寄人篱下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但也因为,每次在宴席间看见的花千山,都是从容有度的花家家主,举手投足间掌控全场。更为重要的是,花千山也极具对音律的造诣。每每花千山有空去到余期的别院,与他俩一同探讨音律时,苏文文都会被花千山所惊艳到。她不止一次地觉得,花千山要是不被俗事所累,对音律的造诣,不会在余期之下。

    而要问苏文文,现在对花千山是什么感情。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那是爱慕之情。她已经深陷于这段感情,就如同她明白,花千山也对她有此情感一样。即使他们两人都明白,这段感情不会有什么结果,她也在所不惜。

    江南道女子,多为温婉之流。但苏文文性子里却流露出少有的倔强。所以,她现在什么都无所谓,在花府耽误年华也好,你花千山不愿面对这份感情也好,她相信自己不会后悔这个选择。就像她现在被藏在这僻静之地一样,藏给谁看呢?你还能把我藏到哪里去呢?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她苏文文虽是一介女流,但在情感一事上,却比花千山这个花家家主看得通透,这也许是两个人的身份使然,花家家主绝不可能活得随性潇洒。但她苏文文愿意等,哪怕被花府下人在背地里骂狐狸精,哪怕自己在花家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哪怕他花千山一直不敢承认。

    我苏文文等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