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漫沉了口气，手指关节不断的敲击桌面。

    傅家为何求亲倒是好猜，定是皇后的主意。

    可是方令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日出宫他被纪蓝明着打了脸，换做哪家的世家公子都不会再上赶着了。难道是因为他有爵位，所以脸皮特别厚？

    程幼萍略微思考了一下，轻言慢语，“大公主若是不想嫁，不如去找陛下探听情况，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一漫刚站起来就又坐下。

    不对，皇帝本就想用她来拉拢春闱学子，她现在就像一件名贵的奖品一样悬挂在春闱上方。这个时候去找皇帝，只会招致皇帝的厌恶。怪她去到处招惹是非，没有好好的当一个花瓶。

    一漫压低声音，“幼萍，你应该能联系到周玉吧？”

    程幼萍点点头，“是的，进宫时周公子告诉了臣女联系他的宫人。”

    “有劳你将他叫进宫来，我要见他一面，就说是有利世家的事情。”

    午后

    清思殿后无人处，周玉一身寒枝白衣，恍若宫中无人的走了过来。

    世家公子都是这般有九百个心眼子，还偏偏表现得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吗。

    等周玉转身离去，一漫的脸色才变臭，冷哼一声，从纪蓝手中拿过官报继续看起来。

    既然周玉能让步到这种程度，那就说明她至少猜对了一半。

    一漫还未开口，周玉似乎就从她那‘真挚单纯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露出一个温柔到极点的笑容，晃得一漫盯着他失神。

    一漫忽然感到纪蓝拉了拉她的衣袖，一抬头，见周玉走了过来。

    不远处荷塘边，一漫正懒散的倚在玉石栏杆上，蹙眉沉思，对着一份官报冷笑，身上带着怒气和杀意，阳光在她周围，宛如自她身上散发的一样，刺目灼热。

    周玉似笑非笑，看着让人发毛，“大公主只需要家父向皇上提亲吗？”

    只因周玉年少时曾被宗亲骗出京城，四年后才回到周府，在外境况丝毫不得而知，周家夫妇内心愧疚。

    皇帝是绝对不可能将她嫁到世家的，这个时候若是两家相争，难保不会渔翁得利，皇帝将她随便嫁给朝中寒门出身的臣子家。

    如今世家已经侵犯到了皇家的权益，若是想保下所有世家，只有大凌内乱，重新瓜分利益，这就代表着谋反。

    唯独周府的大老爷和荣域郡主，对这个亲儿子平日小心翼翼，尽力顺从，不敢多管一句。

    自那以后，天之骄子变成了温润君子。

    “参见大公主。”

    周玉温雅的面容突然出现一丝不自然，睫毛颤动了两下，像是回过神来似的，“大公主可是在苦恼泰云侯和傅家求亲的事？”

    “周公子稍后。”

    “那周某这就回去告知家父。”

    一阵寒风将两人之间轻松的气氛吹散，空气中顿时充满了静谧。

    忽然想到她的封地就是周家的祖地锦都，说不定那凶手就是借得周家的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但想到眼下的处境，露出一个笑容来。

    在她的封地上，恶性案件竟因凶手是世族裙带，便用宰白鹅的手段免除了死罪。真是好得很，看来世族是非除不可了。

    “大公主请问。”

    只要临近春闱，皇帝念着她这个奖品存在的意义，就可再拖三四个月。

    像是终于有人戳开窗户纸，看到了屋中的庞大怪物一般。

    一漫折起官报，淡笑着点点头，“若是周公子能帮忙，三家相争，想必就不了了之了。”

    等条陈出来，各自的底线不就出来了吗，还有什么可谈的余地。

    周玉面容温润，声音柔和，带着浅笑拱了拱手。

    见被戳破心思，一漫毫无被揭破的不好意思，反而认真点点头，一脸赞同。

    周玉眼中带着浅浅的疑惑。

    周玉越来越温柔，周家夫妇心中也越来越愧疚。

    “周公子要不要向父皇求娶本宫？”

    一漫看了一眼官报，“周家从来都没离开过水，怎么说是本宫拖下水的？本宫倒是有个问题，关系周家一族的气运。”

    周家大公子什么都好，光风霁月，君子之风，就连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周府从后厨帮工大娘到周府二老爷，没有一句不称赞的。

    若是三家世家求娶，皇帝性格多疑，难免不会多想这是否是世家的计谋，而后将此事一拖再拖。

    一漫目光平静，直视着周玉。

    “大公主既然已经知道周某的心思，又何必多此一问？”

    周玉若是想谋反就不会找她，而是直接在锦都藏匿兵马了。

    周玉眼中含笑，明白了一漫的意思，“将周家拖下水，周家有什么好处？”

    一身寒枝白衣的周玉本就看着清冷，此时眼中料峭又深又长，平日的温和半点不见。

    一漫莞尔一笑，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即使周公子握有再多本宫的把柄，本宫也不在乎。因为本宫如周公子所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周公子是想保周家一家，还是所有世家？”

    所以，周玉想保的，只有周家一家。

    “等陛下新政条陈颁布，大公主再多想些也不迟。”

    周玉要是想保周家，就免不了要借助皇家力量。

    反正又不是真的，一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挑起眉头，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见到周玉，得趁此机会，挑拨周家和其他世家。到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削弱了世家的力量，朝中阻力也可小些，新政也可以快些推行。

    每每深夜辗转反侧，都要问问夫人，儿子是不是被掉包了。而后被荣域郡主一巴掌呼在脸上，摸着脸委屈的睡去。

    周玉已经回京四五年了，回想起那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的混世魔王，周侍郎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谦谦君子是他儿子。

    她现在已经在接触朝政了，太子的身体也在好起来了。她便可以成为周家的助力，或周家大厦将倾时通往皇家的依靠，这才是周玉找她的真正目的。

    “周公子，你觉得本宫怎么样？”

    书房中，周侍郎表面镇静的接过周玉奉上的茶水，比接住上司的敬茶还慌。

    无他，周玉自从回京后身上就带着一股压抑的危险气息，让浸润朝堂几十载的周侍郎格外敏感。

    荣域郡主欣慰的接过茶水，“玉儿，可是有什么事要同娘亲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