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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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双标

    “谢世子宽慰。”

    海棠月知礼答谢,阎歩治的一番试探便也就此作罢。

    被皖波呵斥退了几步的钱超见此间气氛稍稍缓和,又凑到前面,对着海棠月介绍还在昏睡的郑文清。

    “以身挡箭的这位乃当朝进士,荥阳郑氏的郑文清,现居礼部崔尚书的崔府。你可称呼他郑进士。”

    海棠月顺着钱超的话往酒榻中的人看,顿时惊讶出声。

    “是他?”

    那一刻,她脸上绽放出喜出望外的花朵,烛光映衬下,诚乃人间绝色。

    皖波诧异不已,不仅为海棠月一笑惊艳,更为她口中的“是他”。

    “海小姐认识郑进士?”皖波问道。

    “正是。去年清明,我到环江山顶的云凌寺为二哥祈福,下山途中寒风起,故而廊檐避雨,刚巧遇到郑公子。当时还以为萍水相逢,后会无期,怎料因缘际会,再见已是救命恩人!”

    环江山,顾名思义,环绕三江的山。云凌寺位于环江山山顶,在当地颇有名气。

    海棠月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往昔,耳畔似有雨声环绕。她微抬裙摆,面对郑文清再次跪拜。

    “海棠月跪谢郑进士救命之恩。”

    她在心底默念,不敢惊扰昏睡之人。郑文清睡得很安静,眉毛舒展,早无惊恐之状。海棠月看着他,不明白他一个书生为什么要干起“英雄救美”的武夫事。但至少,故人重逢,不是一个坏消息。

    阎歩治明显感受到海棠月面对郑文清时比面对自己从容,他想这真是一个感情升温的好时机,如果郑文清醒的话……

    钱超看着笑容浮现的海棠月,后悔自己真是多嘴!刚刚那番话,放到现在说多好啊!唉,可惜了,郑进士怎么那么不经吓……

    皖波似是看出了阎歩治与钱超心中所想,默默扬起了嘴角。

    在这场各有所思的谢恩里,海棠月的心思是最复杂的。她看着阎歩治与皖波暧昧,看着钱超对自己与郑文清的故交关系想入非非,五味乏陈。想挣扎,却没有力气。

    罢了,静待明天吧。把问题丢给别人,总好过自己一肩挑。

    “救命之恩理应重谢。我回府后定禀告家父,并写信传与三江宗亲,择日携礼登门,还望世子、郑进士莫要推辞。世子、郡主、大侍卫还有公务处理,棠月不便打扰,告退。”

    海棠月说完立即行礼转身离开,没有给阎歩治拒绝的机会。

    望着海棠月离去的背影,钱超小声自言自语道:“我的官职,她怎么知道?”

    大侍卫乃钱超官职。

    “是不是你刚刚多嘴告诉她了?”阎歩治打趣道。

    迷惑的钱超真诚地说:“没有啊!”

    对此,皖波不以为意。她想,多嘴之人多健忘,铁定是他忽略了。

    之后的一刻钟里,阎歩治把现场能找的线索都看了一遍,最后和皖波坐下闲谈、吃饭,等待崔府的轿夫。

    醉丹辉渐渐平静了下来,月光自门窗透过,海棠月望着窗,银光洒满青丝。

    几个时辰前,她从梁杨酒庄回来,紧忙策划了这场“百鸟朝凤”。“百鸟”来自城内的杂技团,“盘旋于醉丹辉”是因为她与江柔玉的琴萧之乐,最后的“朝凤”是因为江柔玉与“头鸟”涂了云蜀侯赠送的蝶恋香。

    这是一种高明的把戏,有昨日的“凤凰东南飞”与天府星护佑的生辰佐证,观天测副使孙威从旁协助,此计必能万无一失!

    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江柔玉能否盛宠不绝是一个大问题。

    海棠月想,她得找个这方面的人才学学门道,好传给她的小师妹。如此一来,因黄姐姐一事起的悲苦之情被妥善压制。

    韩翠翠感海棠月气息平稳,悬着的心稳了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崔府的人接走了郑文清。阎歩治也与皖波用餐完毕,准备离开。恰在此时,圣旨到了。

    一队金吾卫和几个小太监入得醉丹辉,迅速摆出仪仗,恭迎负责传旨的钟海。钟海单手托着圣旨,一进门,就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他乃宦官出身,因自幼侍奉元恩故被封为归德将军,从三品,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满头银发。

    说来好笑,与钟海的归德将军相比,阎歩治的“武青将军”来路更不正。

    两年前,西北造反,阎歩治奉命平叛,得胜归来。庆功宴上,元恩醉酒,神志不清,对着阎歩治大谈西汉的卫青、五代的武漳,稀里糊涂就给阎歩治创了个“武青将军”的官职,还下了圣旨。第二天酒醒才知昨夜荒唐,大魏盛朝的武将官位谱上原本是没有“武青”这一称呼的,可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这该如何呢?

    无奈,元恩在钟海的谏言下,将错就错,将“武青将军”计入官位谱,定位为正二品,并昭告天下。朝臣中有些正义之士对此不满,钟海辩驳道:“武青将军平叛西北,立下赫赫战功,理应封赏。‘武青’一词乃陛下亲赐,寓意深远,不可异议。再者,武青将军为云蜀侯世子,总有一日要继承侯爵。那时,谁还在意一个正二品小官的名称?”

    毫无疑问,此番辩驳,又引得一部分朝臣不满。但阎歩治世子的身份为真,且远在正二品之上,区区武青将军对他本人实在是影响不大。久而久之,此事便也搁置了。

    只是,宦官当道进百年,举国上下怨声载道。这场关于“武青将军”的争论曾一度成为朝臣与宦官“交战”的契机,影响极其恶劣。阎歩治受其连累,每每见到钟海,都感内心烦躁。

    皖波与阎歩治一样,向来厌恶宦官,一见钟海就是横眉冷对,不屑与轻蔑装满了眼睛。

    恰巧钟海也不喜欢这个郡主,故此,双方一见面醉丹辉的气氛就再次诡异了起来。

    钟海掐着嗓子,从奸诈的面部僵肉里挤出一丝笑意,乐呵呵地和阎歩治、皖波打招呼。

    “臣拜见武青将军、皖波郡主。”

    “归德将军公务在身,不必多礼。”阎歩治客气说道。他一贯如此,喜怒事儿上见,从不在打招呼、闲谈的琐事上招惹是非。

    这一点,阎歩治很像海棠月。

    皖波则大不相同。她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像是没看见钟海一样。顿时,钟海脸上的笑意散了。他一面谢阎歩治,一面讽刺皖波郡主。

    “听闻昨夜郡主舞剑遭遇意外,我心甚忧。这魏都街道黄土铺就,还不比锁菱楼的玉石地面呢!郡主走路可要当心,注意脚下,千万别光光顾着抬头望天,再闪了自己!”

    “你!”皖波气急,脸色骤变。

    钟海乘胜追击道:“郡主莫气!我只是好意提醒,绝没有旁的意思。您可别再弄得像昨晚一样,当着众人之面顶撞大皇子,伤了双方和气!我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言。”

    钟海说着越过皖波站在正中心,中气十足地说道:“海棠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