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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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流

    “段兄,此子人中龙凤!我随口考他《约礼》《永清》《尔雅》三经,竟对答如流!便是书院中研读多年的学子都不一定答得上来,你与我说他而今不过十二岁,我倒是不信了!”

    一名儒袍老者抚须大笑着,而当事人的白钟则是唯唯诺诺站在一旁,脸上还因为方才的考校而有些激动。

    老者对面坐着的正是他的好友段善云,也是白钟的老师,他也是听的欣慰大笑。他们三人正在一处简陋的茶馆之中,店小二会偶尔过来添些茶水,而桌上的吃食也不过是几样常见糕点,并无大餐。

    “呵呵呵,辛兄,这孩子让人吃惊的可不止这些呢,他从小便能过目不忘,前几年我刚教他时,发现他隔天就能把蒙学的书籍背下大半,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教他,可让我又忧又喜。”

    段夫子红着脸可劲的夸着白钟,说的白钟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段夫子的好友名为辛应祈,与段善云曾是同窗,科举考了几回,因为名次太差,没能当上官,但做一个书院执教还是绰绰有余的。

    辛应祈笑道,“那可真是天赋异禀了!回去之后我便与山长说,也许都不用等到中旬招生,能早些进书院的话对这孩子的学问也有帮助!”

    “呵呵呵,那便有劳辛兄了。”

    聊完白钟的事,又是寒暄了一番各种处境,他们便开始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了,辛应祈话锋一转便是一巴掌拍在桌上,“去年底北匈人又开始犯我苍南边境了,当今内阁都是一帮酒囊饭袋,不出兵就算了,还送了好些东西让他们回去,我苍南人岂能如此窝囊!”

    段善云眉头紧闭,“这县城消息闭塞,我竟不知还有此事,如今听辛兄说起,着实恼人,不知如今宰辅可还是那位?”

    “自然是晏桂那老贼!当初若不是他一纸合约签下,我大苍南也不至于割了郭氏三城给北匈,如今靠着那三城草皮,北匈的战马养的是越来越壮了。”

    “我之前不是听说他生了一场大病吗,命不久矣?”

    辛应祈冷笑一声,“哼,他可真是人老成精,当初不过是听到了立储的风声,便躲在家里装病,后来太子一确立,又立马生龙活虎的上朝去了。”

    “原是如此,所幸他未参与立储之事,否则如今太子是谁还真是两说。”

    “是啊,当今太子仁德,素有贤名,比之……哎呦,差点妄议君上,人老了糊涂了。”

    辛应祈摇头自嘲,又猛地喝了一口茶水,看的出来他早已对当今君上不满了,如今有点名势的人谁不知道,君上求长生求疯了,一天到晚跟什么道士呆在一起讨论炼丹,已经多年不理朝政了,只有平民百姓毫不知情,还以为自家君上一心为民。

    “段兄,我就不懂了,你说真有仙人吗?怎么君上他就……”

    “慎言呐辛兄……”段善云连忙制止了他,又道,“有没有仙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当天灾人祸之时,百姓锥心泣血之时,并无什么神迹冒出来,到头来还是死的死逃的逃,死的差不多了,灾难也就过去了。”

    话题讲到这里就有些沉重了,二人一时间饮茶不语,白钟在一旁若有所思,夫子讲的并没有错,可是修仙之人却也是存在的,既然如此那从师姐所在的明会剑宗为何不帮助平民百姓呢,反而是像游家这样的富商每每赈灾施粥。

    “说起来,段兄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娶妻生子啊,莫不是还为那件事伤神?”

    “咳咳咳咳……”

    段善云正喝着茶呢,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呛到,然后莫名的看了一眼白钟,才回道,“不说我了吧,你家老大如今几岁啦?”

    辛应祈也看了眼白钟,才明白过来,是小辈在这里,段善云没好意思说,便觉得有些好笑,却也不再谈论此事,只道,“孟节八岁了,前段时间刚给他过了诞辰,这臭小子调皮的很,今日看到白钟如此聪慧,我就嫉妒啊呵呵呵。”

    后来又聊的尽兴,段夫子又点了几壶小酒,直到午时白钟才与二人告别,去了游家代笔。

    游家藏书房里如今不止有藏书,还有一些游未未特意带来的画笔颜料,白钟看书累了自然有画点什么,只是画的太丑自己都看着难受,而且像打雷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发生,更加确定了那次踏青的雷跟他没有关系。

    偶尔没有信件要写的时候,游元楚自去忙了,此时充当游未未眼线的小七便会急匆匆的向自家小姐汇报,然后游未未便会装作路过藏书房和白钟聊会天,日子倒也这样一天天过去。

    辛应祈的效率很高,没过几天就写信告知段善云入学手续办好了,随时可以让白钟入学。此时的白钟正在兴奋的试骑小毛驴,在郊外溜达。

    小毛驴温顺,白钟很快便骑得稳当,开心的抚摸着小毛驴的毛发,只是不知道换成马还会不会这般简单。

    “小姐,白钟骑小毛驴的样子好好笑啊,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小七在一旁捂着肚子狂笑,她已经不止吐槽过一遍了,虽然白钟是骑得很好,但是他这么俊俏的少年郎骑着小毛驴就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小姐,你的白马少年变成灰驴少年了,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你闭嘴!”

    游未未脸都要烧红了,她使劲掐着小七肉嘟嘟的脸,虽然她们情同姐妹,可这样被调侃了一早上游未未真是受够了,什么叫做她的白马少年啊?这不就差明说了嘛!

    不过灰驴确实不太搭,游未未也这么觉得,等到书院的制服发下来,白钟就得穿着那身白色儒袍了,一想到这么一个翩翩公子哥整天骑着小毛驴两个县城跑,游未未都替他难堪,说不定还会被书院其他学子嘲笑吧。

    可是借他马的话白钟肯定不要啊,到时就连游元楚也会察觉到游未未的小心思,她自然不敢开口提这件事。

    而此时白钟也牵着小毛驴回来了,“有劳小姐挂心,陪我出来练骑驴。”

    游未未头一偏,有些心虚的回道,“无妨,小事而已,要是你摔了,又跟上次一样晕了过去,可就没人帮我爹爹写信了。”

    “哈哈哈骑驴……”

    小七还在笑,游未未受不了要踢她,却被她灵活的闪了过去,“小姐我错啦,小姐我去车上好了,你们慢慢聊。”

    说着便边笑边跑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白钟,如今你既然能进书院,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游未未清了清嗓子,看着白钟的眼睛,郊外风大,一时间有几根头发贴在了她的脸上,被她轻轻的撩至耳后。

    “小姐,你问就是。”

    “如果你日后真的高中了……你会待在苍南城吗?还是回来?”

    白钟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回道,“一般来说,若是真的高中了,或许能当官吧?所以朝廷如果给我安排官职的话,我也不知道会被安排在哪里……”

    游未未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她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她原以为只有留在苍南城和回来两个选择,如今既然未来都不确定了,那她也得做些准备才是,比如说从游元楚那里接过一些生意,这样可以像哥哥游兆飞一样全国各地到处跑,总不能以后让白钟将她远远抛下,两个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只要一想到这,游未未就抱着脑袋感到绝望。

    但白钟话还没说完,“不过既然小姐让我如实回答,那说说倒也无妨,只是小姐别放在心上,当个玩笑话也就是了。”

    “嗯?你有其他的打算?”

    “其实我想当个仙侠,哪里有天灾我就飞到哪里去,施展法术,济世救民……”

    白钟说的可认真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但游未未实在是没忍住,她的脸颊鼓的圆圆的,实在是憋笑憋的难受,因为白钟一脸认真的模样真的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不是你别误会,你继续说,嗯嗯,我在听,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你饶了我吧……”

    游未未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捶打着白钟肩膀,“你的表情太可爱啦,哈哈哈哈……”

    “可爱?”

    白钟挠了挠头,尴尬的回道,“惹小姐发笑了。”

    也许是自己刚才太严肃了,所以白钟才变着法子逗自己开心,游未未在反省。所以接下来的打算并没有变化,下午游未未便找到了游元楚,说了自己的想法。

    “胡闹,你一女孩子学做什么生意啊,以后反正要嫁人的。”

    游元楚第一句话自然是这个,其实最主要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女儿不过是三分钟热度而已,教了也是白教。

    “爹啊,就算如此,女儿总得会点什么吧,不然以后会被夫家嫌弃的吧,爹爹做生意这么厉害,随便漏两手,女儿也受用无穷呀。”

    游未未甜甜的笑道,夸的游元楚找不到北,转头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平日里游未未也起不来,于是每天下午藏书房就发生了这样神奇的一幕,游未未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假装路过藏书房了,而是拿着家里的账本记录光明正大的来请教游元楚,而一个外人白钟写完信后就在另一边看书,顺便听着游家的生意,每每听到交易金额便暗自心惊。

    游家的生意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游家是墨临城以及苏陵地区这种富庶之地的生丝供应商,虽不直接参与那些地区的丝绸销售,但那些地区的丝绸富商得来找游家拿货。

    而游家的生丝作坊却又不在这个县城里,而且也不止一个作坊,所以他平时就是靠信件调动下人去做生意谈价格,生意好的时候能供应全国,赚的盆满钵满,生意差的时候也能被同行抢单,入不敷出,所以这就要求有个能做主的出去亲自谈价格拉关系,那人就是游兆飞,而游元楚自己则是坐镇游家用信件沟通,就算是无事也得和每一家富户维持好关系唠唠家常。

    游元楚不求游未未像她哥哥那样出去抛头露面,到处奔波,她哥哥有时候或许还得应酬,喝的烂醉如泥,游元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所以只要游未未能把这些账本和人际关系捋清楚,他就能抽出身来去帮游兆飞,甚至还能把生意做大,以后就算游未未嫁了人,也可以把女婿家的人请来帮忙,自家人总是安心一些。

    但第一步似乎就遇到了挫折?也许都算不上第一步……

    “爹,我知道了!二十二加五十二等于九十八!这回我算对了吧!”

    游未未打完算盘满脸得意的看着游元楚。

    在一边明明在看经学著作的白钟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远在墨临城的亢家这会儿正收到了游家的来信,亢家族长亢泊淮连忙召集几个管事的进了厅堂,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凝重,有人的额头甚至渗出了汗水。

    此时的厅堂异常安静,只有听得到亢泊淮撕开信封的声音,信封开头便是一句清新飘逸的寒暄,毫无疑问这是白钟的字,可是这封信似乎并没有如游元楚预料的那般让人看的舒服,只见亢泊淮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他又猛地站了起来,愤怒的将信封揉成一团向地面砸去。

    一名坐在最前的中年人有些紧张的问道,“父亲,游家也拒绝了?”

    亢泊淮没有回答,可是从他闭着眼试图冷静的动作来看,八成便是如此了。

    此时有一名中年人缓缓站起身来,“父亲,现在已经没有供应商能给我们提供生丝了,而十三皇子下个月便要大量的生丝,到时若是拿不出,到底会如何啊……”

    “拿不出……呵,拿不出……”

    亢泊淮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到时十三皇子就会将我亢家推到台前,说我亢家意图谋反,满门……抄斩!”

    这句话吓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以前只知道事情很严重,可没想到这么严重!

    “谋反?!父亲,我亢家何时谋反啊?!”

    “就凭十三皇子上次买我亢家四万余匹丝绸送于北匈!你说有没有谋反!”

    亢泊淮竭声道,他的目光犹如要吃人般的看着自己的亲儿子。

    “可那是十三皇子买的呀!”

    “他只付了钱!全程都是我们跟北匈的人对接,你有本事去苍南城京兆府喊个冤,你看京兆尹大人理不理你!”

    谁敢去告皇家呀,还是皇子?到时怕是死的更惨!

    “那……那可如何是好呀……”

    一个大老爷们居然直接在厅堂中哭了起来,虽没骨气,可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谁又能保持冷静。

    过了许久,一个男子走到厅堂正中,他的表情阴狠,又带着一分笑意,想来是想到了什么妙计,“那游家长子游兆飞前日不正来墨临城了吗,我亢家不好过,他游家……”

    “……又岂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