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铁青着脸叫那女僮把少女抱上车去，问道：“阁下与西门佑如何称呼？”

    哪知浑瑊却一脸茫然地反问：“西门佑是谁？”

    当年浑释之对西门佑与王欢喜结怨之事一直守口如瓶，回来后甚至没对任何人提过自己见过西门佑，所以浑瑊对这些旧事一无所知。

    中年人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再一想倘若真是西门家的子弟，一旦认出少女的武功家数，又岂是小惩大戒便能了事的？于是他松了口气：“抱歉，在下认错人了。”

    他们正待要走，忽听一人道：“慢着！”然后见昨天那个孩子从人群中挤出来。

    年轻人又惊又喜，忙问：“小哥找到赵狗儿了？”

    李晟摇了摇头，反问他道：“你们可认得王欢喜？”

    此言一出，两人脸色大变，浑释之和那胡人大汉也相顾讶然，李泌更惊得呆住：“阿晟怎会知道王欢喜？”

    原来李晟深知西门佑和外公有仇，自入中原以来，对自己的身世从不敢透露只字片言，生怕给自己或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因此除了懒残、楚白衣等有限几人，谁都不知道他是王欢喜的外孙。

    刚才他乍见少女的剑法已觉得眼熟，最后终于记起这套剑法是当日石不离大闹天鲜烩、诛杀罗瓒时使过的，那么这些人必与自己外公有关。

    年轻人最先回过神来，问道：“敢问小兄弟可与此人有旧？”

    李晟一颗心怦怦直跳，心里不停地喊：“岂止有旧，他是我外公啊！”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年轻人又试探地问：“那你找他何事？”

    李晟迟疑一下，缓缓说：“有人托我带口信给王、王老前辈的公子。”

    却听对方问自己：“那么你认识他的公子？”他却只有苦笑：“我不知道他的公子是谁，也从没见过他们。”

    年轻人与师兄交换一个眼色，心里都是想：“他如果是仇家派来的，怎会连大师兄的名字都说不出；如果不是，又怎会这样巧？他们一上车，咱们就被盯上了，跟着又遇上这些胡人。”

    中年人不动声色地走上两步，温言问道：“不知是什么口信？小兄弟不防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带回去，也免得你奔忙一场。”

    李晟下意识地拒绝：“不。我须得亲自跟他说。”

    猛然间手腕一紧，中年人已抢先发难，扣住了他的脉门，道：“既然如此，烦请小兄弟随我们走一趟吧。”

    其实以李晟如今的武功，此人如何扣得住他？只是此刻他心里一片混乱，又见他们与外公有关，防备之心大减，才令对方轻易得了手。

    李泌大急，喝道：“你做什么？放开阿晟！”正要抢上前，另一人比他动作更快：浑释之人还未从酒肆窜出，左掌已遥推向中年人胸口。

    见他来势汹汹，中年人没奈何推掌却敌，不料掌势才作却打了个空，浑释之右抓盘抱、自左肘下虚空抓回，哧哧气流激起，中年人只觉大力扯来，几乎扣不住李晟。

    他师弟见势不妙，取下长剑，却不摘剑鞘，道了声“小心”，便点向浑释之小腹，迫他回掌自救。浑瑊心中一动：刚才提醒自己的正是这年轻人。

    浑释之一击不中，飘然落下，冷冷地说：“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身为长辈却偷施暗算，王家真是人才辈出，佩服、佩服！”

    中年人心想你们果真是一伙的，还好咱们没上当，于是也冷笑道：“小兄弟既有口信要亲自告诉我大师兄，林某自然得带他回去。”

    浑释之一指李晟：“你可知他是谁？”他原本并没认出李晟，但一听李晟说的话自然就明白过来了。

    中年人看向李晟，说：“林某不知，小兄弟可否明示？”

    李晟好不为难：自己现在根本不能表明身份。他忙以眼色制止浑释之和李泌。中年人喝声“走吧”，拉着李晟钻进马车，飞快地驰走。

    浑释之不想才遇上李晟，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掳去，心里愧悔非常。李泌上前安慰道：“浑都督请放心，我想他们必不会伤害阿晟。”他这才注意到这书生：“你是……”

    李泌于是报上姓名，简略地说了这些人找杜神医求医之始末，末了安慰道：“他们既然要找会灭地针的人去医治那位夫人，阿晟就一定不会有事。”

    浑释之苦笑道：“就算晟儿不会灭地针，他们也不敢动他！”见李泌不解，他也不多作解释，回头催促：“大哥快些，义父还等着你哩！”

    李泌知道浑释之口中的“义父”就是王忠嗣，心想大刀王为何急着见这人。这大汉似看出他的心思，略一抱拳，自报家门：“契丹人李光弼，久闻白衣山人大名，不想今日有幸得见。山人请了。”

    李泌又惊又喜：这李光弼本是陇右兵马使，亦是王忠嗣的爱将，王忠嗣贬官后他也被调了回来。后来安禄山知他能征善战，趁机拉拢，打算把自己的侄女嫁他为妻。他看穿安贼的诡计，借口身患重病，辞官回柳城老家休养。

    如今李泌听说王忠嗣急召李光弼，联想到之前哥舒翰回京养病、无人接替陇右节度使的消息，不由暗暗高兴。于是他忙道：“三位且慢，在下有要事相告。”

    李光弼见他目光左右一扫，登时会意。四人快步行至镇郊，这里四野开阔，藏不住人，李泌就把安禄山收买吉温打探两京军机之事道出。

    他原以为李光弼等人定会大吃一惊，不料浑释之只是皱眉说了句“又是安禄山”，他反倒怔住：“怎么？浑都督也知此事？”

    八年前西门佑一行人到陇右捉拿王氏，除了一个秦牧扬，其他人都客死异乡。秦牧扬后为浑释之所救，说起当时情形，诸将方知安禄山暗结吐蕃贵族尚娑宁，阴谋侵犯西北边境。只可惜彼时无凭无据，他们都拿安贼没办法，只好小心提防；不想而今安贼变本加厉，竟意欲谋取大唐江山。

    这边李晟被他们抓上车，中年人点了他的穴道扔在一边，忙问少女伤势如何。少女刚要说话，身子一动就触到伤处，疼得啊哟直叫娘。

    喜幸浑瑊打她时未使真力，没伤到筋骨，饶是如此，看情形她起码好几天也行走不得，李晟心里暗笑这恶女人活该。

    少女看到他幸灾乐祸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命那女僮道：“去把那臭小鬼的眼珠挖出来！”女僮不敢动，她怒目而视：“你去还是不去？”反手一掌掴得她半边脸肿起。

    李晟大怒：“恶婆娘只会欺负人，你有种就自己过来挖小爷的眼睛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