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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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儒生不及游侠人 03

    聂隐娘浑身冷汗直冒,李晟李泌也心里暗惊:原来楚白衣一直躲在行馆,连王定边这些人都没发觉她何时摸进来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聂隐娘情知瞒不过去,只好说实话:“不是徒弟胆小,是见那狗官在哄他的小孩玩耍,那孩子很可爱,我……我怕吓到他。”

    楚白衣哼了一声:“混账!为师平素如何教你的?下次再遇到这等情形,就要先把他心爱的人杀了,再杀死对方。明白了吗?”

    聂隐娘哪敢说不?拼命点头:“徒弟记下了。下次绝不再犯!”她这才作罢,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那狗头给我处理掉。”

    聂隐娘这才从包袱里取出吉温的人头,又自袖中摸出个小瓶,拔了塞子,倒些粉末在人头上,片刻后人头就化成一汪清水。

    李晟心里也有些发毛:“没想到姑姑比当年更加决绝!这等手段怕是我们这些男儿汉也学不来。”李泌亦觉楚白衣此举有违常情,只是与她交情不深,不便说话。

    楚白衣将他俩的表情看在眼里,笑问:“怎么?认为我心肠太狠了?”李泌苦笑着点头,楚白衣并不计较,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你瞧过了就知道啦!”

    李泌展开信,没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李晟瞧他不对劲,忙问:“大哥,信上说什么?”李泌把信递给他,只是说:“你来看!”他从未见大哥如此愤慨,赶忙接过来。

    原来这是吉温写给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密信。他虽是杨国忠的心腹,但暗中早被安禄山收买,表面上帮杨国忠巡察京畿,实际把长安和洛阳各地的军事防务一一通报给安禄山知晓。

    杨国忠与安禄山不和,多次进奏说安要谋反,并授计试探,不想每次都被安禄山从容应对、反将一军,所以皇帝对他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因他万万没想到其实这都是因为自己的走狗事先已把这些向安禄山通风报信罢了。

    然而李泌震惊的并不是吉温的身份,而是由此察觉到安禄山有谋反之心。此人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这些年来他以防寇御边为名,堆城筑堡、大肆屯兵,又借机吞并其他边军势力。如今他执掌北境雄兵二十余万,天下莫及,一旦他起兵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李晟看完信也勃然大怒:“好个奸贼!一剑杀了也忒便宜了他!大哥,咱们怎么办?”

    李泌定了定神,复把信又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吉温虽说把军机泄漏给安禄山,到底也没有一字提到造反,单凭此信还无法断定安禄山会谋反。”

    他沉吟片刻,心生一计:“咱们把信悄悄交给杨国忠,他自然会想法子对付安禄山。纵然定不了他的罪,至少可以让陛下提高警惕,逐步削弱他的兵权,免得尾大不掉。”

    楚白衣抚掌赞道:“好计!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李泌已知她的本事,自然赞同。然后他又扯下一幅衣衫,烧木为炭,用炭笔在衣上将吉温勾结安禄山的罪状写下,复交给楚白衣,嘱道:“还请神尼把这个送交仆固大哥,请他通知太子多加提防安贼。”

    楚白衣吁了口气:“还是山人想得周全。”她收好密信与衣书,又慈爱地看着李晟,道:“孩子,如今你又要去哪儿?当年咱们以为你死了,但后来听秦牧扬说你没死,姑姑就在心里发誓,找到你之后一定要把我的功夫都传给你,免得你再受恶人欺负!”

    李晟含泪跪下,道:“姑姑大恩,晟儿粉身难报!”

    楚白衣哈哈大笑,拉起他来:“谁知你已经拜得好师父,单论剑术已不在我之下,我倒不敢当你的师父啦!这样吧,我传你三招就是,免得懒残大师怪我跟他抢徒弟!”

    李晟破涕为笑:“我瞧姑姑行事作风跟师父也差不到哪儿去!”李泌见她虽为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胸襟豪迈尤胜男儿,心里也十分佩服。

    楚白衣执剑道:“我这第一招叫‘大意守拙’,小心看了!”说完剑尖斜划,左一荡、右一圈,如挽千斤重物;而她似泰山压顶,步势沉重,随意挪步,丝毫不见机巧。

    剑招似无奇处,可招式沉缓,她足足用了半柱香时分方才使完,然后解释说:“剑字一道,不在机锋、不在奇巧,平心而动、顺势逐流。你放开杂念,只管往大意处着眼;舍却机锋,才能领悟守拙之玄妙。你可懂了么?”

    李晟闭眼沉思半晌,摇头回答:“不懂。”再看她两个徒弟,亦是茫然。楚白衣只是说:“你现下不懂倒也自然。”然后接着教下一招“塞翁失马”。

    这招比前一招更加古怪,不仅出剑更慢,每一剑递出,都把自己的空门尽数暴露在敌人眼前。李晟心想:“这样使剑岂不等于自杀?”但他深知楚白衣此招必有妙处,于是用心硬记。

    谁知到了第三招“青山绿水”,楚白衣的剑招陡然变得奇快无比,简直让人目不暇接,直如银瓶乍破、大江潮涌,众人只觉剑气森森,如风刀割面,不由步步倒退。

    李晟反而欢喜,嚷道:“姑姑,这招好学!”楚白衣剑势一收,他们压力顿减,这才可以正常呼吸。她笑问:“是吗?”又放慢招式重新走了一遍,末了只把剑鞘递给他:“你使出来我瞧瞧。”

    李晟方才已将这招每一个变式都记在脑海里,不想使将出来,不过三剑就啪地刺中自己左手。他吃了一惊:“我可是哪里记错了?”又默想几遍,再次展剑。

    这回更糟糕,剑鞘不知如何不听使唤,倒置回来,正打在鼻梁上,痛得他眼泪也快掉下来了,聂隐娘忍不住笑弯了腰。他揉着酸胀的鼻子,这才明白楚白衣要他以剑鞘走剑的用意,若是用真剑,只怕已在自己脸上戳个透明窟窿。

    楚白衣袖袍一拂,说:“这三招的妙处你慢慢体会吧!姑姑先去送信,来日方长,将来有机会再慢慢教导你。”李晟虽然不舍,但心知应以大局为重,五人就此别过。

    眼看楚白衣师徒越走越远,似乎还见得聂隐娘回头看了几眼,李晟悲喜交集,立在那儿,似已痴了。

    忽觉李泌扶着自己肩膀,问:“阿晟你可是要回永丰镇?你想去找谁,是不是你那位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