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庄位于风景秀丽的秦岭山脉终南山下，是他仲父王子胤在四十多岁时购置的庭院。

    这里地势较低，被周围的山峦环抱，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山谷。山谷中有几条小河，像车轮的辐条通向圆心，呈现“辋”状，所以称之为“辋川”。

    庭院的周围有大片的竹林和树木，清幽宜人，整栋庭院古朴典雅，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仲父半生在宦海沉浮，安史之乱后，在辋口别置竹洲花坞，作为“孤居一室，屏绝尘累”的地点，平日里与道友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过着逍遥又快活的神仙生活。

    一榻床，一张桌，一盏墨，一箪食，一瓢饮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王璟睿轻轻叩门，没有应答。

    他推开门，走进屋子，发现四下无人，又往里走了走，只看到翘头案上有一卷半展开的竹简，旁边砚台里的墨水，似干未干，看来仲父和师傅并没走远。

    王璟睿拿起竹简一看，仲父又新作了一首诗。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你仲父还是你仲父！

    这诗词造诣，真是望尘莫及。

    “漠漠、阴阴!这两字用得真好！活灵活现，没有丝毫平淡无奇的单调意味。”

    王璟睿不禁连连点头感叹道：“妙哉！妙哉！”

    “璟睿，你终于来了，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家里等你过来，还以为你被抓了，没有出什么事吧？”

    王璟睿回头一看，仲父和师傅回来了，他脸上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连忙行礼作揖：“无事，无事，我本来打算事情办完后就直接过来的，但昨晚从宋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差点犯了宵禁，所以我就直接在驿馆里住下了。”

    看到王璟睿安然无恙，王子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最喜欢这个小侄子了，虽然他没有像大侄子一样文武双全，样样精通，但在诗词歌赋、绘画雕塑这方面却有着过人的天赋和颇深的造诣。

    “师傅，仲父，盗贼这行当真是艰苦，绝非一般人所能胜任。昨晚我险些无法归来，手臂差点儿被诸葛连弩射穿。”

    王子胤和詹清昀听到这里，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追问道：“不是说无事吗？你怎么会被诸葛连弩射中？”

    “快告诉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璟睿叹了口气：“打探的消息有误，宋书成的二女儿在家，没有跟他姐姐还有父亲一起出去，我就被他二女儿发现了，但已无大碍，她放了我一马，这才免了祸患。”

    王璟睿将昨晚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他们，他讲述了自己是如何潜入宋书成的家中，如何被宋书成的小女儿发现，又是如何差点被诸葛连弩射中的过程。

    “你找到那件鎏金银幡龙纹铜壶了吗？”詹清昀询问道。

    王璟睿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找到了，师傅，小菜一碟。”

    “然后呢？怎么样？是真是假？”

    王璟睿突然沉默了下来，他眨眨眼，抿了抿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难以名状。

    嗯，怎么说呢？这很难评。

    詹清昀看出了王璟睿的欲言又止：“很难判断，是不是？”

    王璟睿摇了摇头，回答道：“一点儿也不，师傅，那确实是件珍品，不过，更重要的是……”

    “怎么了？”

    “嗯……”王璟睿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偶然在宋家内宅的墙上发现一张顾恺之的名作——《斫琴图》。”

    “什么？顾恺之的《斫琴图》？”詹清昀和王子胤对视了一眼，甚是震惊。

    顾恺之的《斫琴图》价值连城，名扬海外，但是这幅画连弘文馆都没有，怎么会出现在宋家？

    “这张顾恺之的画，是真迹吗？”詹清昀连连追问道。

    “聚宝阁正在展出一件高一尺，价值上万文的鎏金金铜佛像雕塑，那就是宋书成的珍藏，他不需要做假画，除非那件鎏金铜佛像是件赝品。”王璟睿猜测道。

    王子胤思忖了一下：“史籍中对这件鎏金佛铜像的记载始于元始十四年，当时宋书成尚未出世。”

    “且宋氏从未习过雕刻技艺，仅仅学过绘画。”詹清昀接连补充道。

    “他已经有这么多钱了，为什么要去造假画呢？他有什么动机？这该如何解释？”王璟睿有些疑惑，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詹清昀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件事情的确有些奇怪。

    “自负、空虚、虚荣、欺世，他以为这样很有趣，所以乐在其中。”王子胤眯着眼睛，用手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啊哈？这么膨胀吗？

    王璟睿不理解。

    “璟睿，试想一下，宋书成刚开始只是一个卑职小官，俸禄微薄，可她的夫人却是宫中画师的独生女，从小养尊处优，被捧在手心里，入赘后他心里本身就有些自卑和怯懦。后来他夫人突然离世，他一个人养活两个女儿，日子肯定不好过。

    所以他开始继承他岳父的衣钵，临摹大师之作，学习绘画的技巧。经过多年徐连，他深知明暗用色、深浅形态的所有细节，掌握光线色彩调和的所有方法，明察秋毫，每一个微妙之处都能模仿的一摸一样。

    他仿顾恺之的画，就能成为顾恺之，又为吴道子，亦是阎立本，他随心所欲，随便模仿哪个画家都行，所以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王子胤从头到尾地给王璟睿分析了一遍，前因后果俱备。

    “此为其动机，亦为其财源。”詹清昀低声补充道。

    王璟睿听完两人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么宋书成的女儿呢？她怎么样？”

    王璟睿突然问道。

    但此话一出，他就立即后悔了。

    他怎么脑子一抽，提到了宋盈初呢？

    “宋家女儿怎么了？”詹清昀反问道，他以为璟睿发现了些什么。

    王璟睿摇了摇头，连忙闭嘴。

    其实没什么，他就是对宋家二女儿有些上头。

    詹清昀沉思片刻，郑重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立即向皇上报告文物失窃一案，请示他的定夺，并请求迅速展开调查。”

    王璟睿听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的思绪仍在宋家的事情上徘徊，似乎在考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