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又到了这个环节，每有宾客从大门外走进，我就要跪倒在地上“哭”一场。这在我太爷爷去世时候做过一次了，不过，我爷爷却享不得那样隆重的待遇。

    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声枪响，如果爷爷他还在世上，我现在是不是就不至于在这白幡垂坠的灵堂上假哭，成了这么个年轻的寡妇了？

    我思绪万千飞骋，有端无端，好好坏坏。人前人后，故意废寝忘食。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干呕之后，我实在站不住脚，竟至于身子一软昏迷了过去。

    少顷我就醒了，堂嫂请的郎中刚来。他仔细摸摸我的脉搏，并于背人时候悄悄告诉我，说我怀孕了。

    是啊，月事没来……迟了几天了，一点也没有，一点红都不见。

    于丈夫葬礼上诊出的喜脉，多么让人意外！

    这、这……这是怎样的命运？我才刚刚守了寡，就得知我有了孩子？

    可我不忧不惧亦不愁，我直觉——我确定这就是我跟徐均朔的孩子，不是那个铁世卓的！

    可是这又怎么办呢？直接去找均朔吗？我想要他怎么样呢，带我走吗？

    我们走了，我们是走了，他的家里人和我的家里人呢，怎样？只要半天不到，全镇人都会知道有两个人从张村私奔了，他们打小认识，彼此眉来眼去惯了，那女人才不到十七，她的丈夫刚死……

    而且，我们能走哪儿去呢？即便真的走出拙州，甚至我们走出BJ了，到哪里不会有人的审视和揣想，不会有风言风语呢？两个来历不明的男女，女的怀着孕……

    那么不走吗？我还在铁家，仍然当他们的媳妇，让我的孩子仍然当他们家的孩子？

    我需要找到一个真有智慧，为我指点迷津，且能控制得住大局的人——我想到了我母亲！我该回家去呀，回去我的拙州，我已经嫁过铁世卓了，现如今他死了，我岂非又可以从铁家的媳妇变为张家的女儿了？

    怎么不可以呢？我会回到张村，在拒马河边的那座小院里，在我父亲母亲的膝下，我们过着和从前一样相濡以沫平静和睦如诗如画的生活。我还会生一个孩子，我们三代人同堂，不愁后继，多好……

    还有均朔！我虽不见得有机会跟他结为连理，但我们总能见到面的，我们会以朋友的身份继续来往，他把我的孩子当作他自己的一样……不，这就是他的孩子，是我跟他我们俩的孩子！

    我打定了主意，“发送”完我的亡夫铁世卓，就回到娘家，跪在我母亲面前。

    我向太师椅上端坐的我母亲报告，“妈，我怀孕了。”她当下一惊，还没准备好说出什么，大概是打算安慰，我却已向她抬起了我的一张泪脸，摇着头说，“不是铁世卓的。”

    妈眼里的惊异突然变为惶恐，因为她看到在我身后，父亲正从未关的屋门大步迈进。

    在我愕然回头的瞬间，父亲一巴掌将我刮倒在地上。

    “你肚子里——怀了哪个的野种？”爸几乎语无伦次了，妈反应过来，忙横拦在我们中间，劝他一定先得冷静。然而完全无效，爸不仅甩开了妈，而且解下裤子上的皮带，立刻虎虎生风地冲我打来。

    连打人都是一样的路数，男人……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