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别擅长管理小白鞋。

    张超有一双小白鞋，每次穿完，都颠不颠拿来给你，“好姐姐，帮我刷一刷嘛，拜托拜托。”小鹅掌子合十在胸前，像小狗作揖。

    你把张超的小白鞋带回你的宿舍楼，浣衣的盆里接清水半满，先一丝不苟拆下鞋带，水龙头底下洗了，同时把那鞋翻过个儿来，清水盆里泡着。

    鞋带晾在背阴的吊竿，你把张超的小白鞋从水里拎出来，换水，一只一只地刷。洗衣液淅淅沥沥，淋下几滴，刷子就伶俐地勾上来，好像秧歌演员画脸。

    左脚的鞋刷完，盆里换新的水。鞋子在水龙头底下冲洗两番，攥掉一半水。你回了一趟寝室，去拿一卷卫生纸。

    白纸裹在白鞋表面，借着那抹余水，粘得很服帖。

    右脚的鞋如法炮制，用掉好多些纸，收回来可以擦地板。

    张超的一双白鞋子，排在你宿舍楼的窗台，像一对安静的小白船。

    收拾好鞋刷和水盆，拧上洗衣液盖子，自来水冲一遍这套家伙什，带回寝室，分门别类放置好。你洗干净手，用了两遍洗手液。

    你今年大三，学法律的，是张超的直系学姐。

    今年的学年论文也是一遍就过了，张超昨晚才打电话给你，说他的导师叫他自己把论文评语写了，等级可以评到优。

    “姐姐，姐姐，你帮我写评语好不啦？”

    你把手机放在床桌上，手上解着发绳圈，“论文先拿来我看喏。”

    “好哇，”张超说着，把他的学年论文转来给你，“那我也想看看姐姐你的论文呢。”

    “你要看就看咯，顺道也帮我把评语填了喃，咱们俩今年也是一个导师。”

    “好的呀，那我可要好好儿夸夸你。”

    “哼。”你假意嗔他，腔子里却叠的都是笑，心头美着滋味。

    大二这年的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张超的提案是在学校宿舍楼内放置自动洗鞋机。项目一层层地往上报，还真让他折腾出了一条产业链。附近这几幢宿舍楼里，有着他三十来座洗鞋机，八十来台洗衣机，百来架吹风机，生意火爆得很，机器前面每天排长队。

    “姐姐不考虑入点股？”张超坐在夏天六月半的操场草坪，一条金红色滚边的小辫子甩在颈前，扫着干干净净的白T恤。

    你端着手机打钢琴块2，穿铜缀扣的牛仔裙，弯在身前的腿贴着绿地，盖着张超的牛仔外套，头也不抬，“我不是技术入股的呀？见天给你刷鞋子。”

    对的咯，洗鞋机遍地都是，张超还是总央你帮他打理小白鞋。

    “机器伤鞋，我这双小白啊，金贵，必须美女亲手打理。”

    学院今年办的辩论赛，张超推辞不掉，准备陪舍友参加了。临开赛前三天，给你打视频电话，“姐姐，好姐姐，你看我这白衬衫，太久不穿，领子都泛黄了，也不平整，你帮我弄一弄嘛。”

    你瞧着视频框里白白嫩嫩的男孩子，不觉嘴角带了笑，“乖囝，扣子系好。”他偏不肯系，还那样敞着胸口对你讲话。

    “好的咩，我这就下来叻，你把衬衫送到我楼下咹。”你拿了支口红，立起梳妆使唤的小方镜子来。

    “姐姐在寝室呢嘛，正好下来一起吃饭的呀，我请姐姐吃烤鱼，好不啦？”

    你放下口红，“好的咩，你换衣服吧，我就来。”

    挂了电话，去洗了一回脸。柔肤水，肌底液，一整套的护肤步骤，再来一层防晒霜。扣上个帽子，你换鞋出门，长头发在脑后随风飘。

    “哎呀，我家姐姐就是美，素颜都比别人化妆好看。”张超摘走你的帽子，扣在自己头顶。你坐他对面，身旁椅子里放着个牛皮纸袋，里头装着他的白衬衫。

    烤鱼由张超端上来，你在小碟子里择好刺，推给他一盘鱼肉。

    “唔……姐，”张超手捏着半个奶香小馒头，鼓囊着小仓鼠似的腮，“我自己能择刺，你快吃你的。”

    “我不，”你傲娇地歪歪头，“我就喜欢照顾人。”他只好屈服于你，腼腆笑着，把他自己的碟子换给你。

    “这才乖呐。”你点一下他的头，点到的是自己的帽子。正反两面都能戴，黑色那面是你刚才戴在外头的，写着“旷世奇才”；张超把它翻到奶黄色的另一面，那面画着一只小鹅。

    洗白衬衫也不难，温水浸，加一点浴盐，立白洗衣液搓一搓，涤出来就跟新的一样。挂在你们宿舍楼阳台，袖子和衣角抻一抻，安心等干就好，都不用熨。

    “宝贝，你说，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它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本科毕业后的第一年，你在张超租下的学区小房子里，晒着他的衣服。张超在身后抱着你，腻糊得一如既往。

    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嘛，他是从来不会系的。

    “作用就是我晾你的衬衫时，系起来，能固定住它不从衣架滑脱的嘛。”你把张超的衬衫袖子拉平整，“喏，省两个夹子。”

    现在，你成了他的研一学姐啦，同时还是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