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跳上了街边的矮墙，一路踏着青砖，追从那小孩儿走了一段。他身骨极灵，遇着躲避不开的牛车，能轻捷地从牛的缰畔闪身，由车的上方翻过去。

    逃到一片野稞地，总算甩脱那班追兵。小孩儿抹了抹额前的汗，连着沾在那里的泥一起抹掉，额头就露出一片颜色浅些的皮肤——他可真叫烟火尘灰蒙盖得太狠了些。

    “呼……”黄子弘凡长出一口气，伸腿坐在河边，抬眼看到我和马佳接近，也不躲藏。

    “你怎么惹他们了？”马佳蹲他面前，一边在腰褡里一通翻，摸出个精瘦肉的河间火烧，“吃吗？”

    小孩儿也不客气，小脏手拿过了火烧就吃，“谢谢啊……他们是城西泰家的……嗷呜……我在他们后院儿马厩偷马蹄铁，被逮到了。”

    马佳看着小孩儿吃东西，眼色慈爱得不行，“慢点儿嚼，别噎着，”手放背后给他一下下顺着，“你要他们那玩意儿干啥？”

    “卖钱，”黄子弘凡嘬一口泥乎乎的手指，“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我把腰里的水囊解下来，里面是王晰给我带着解北域暑毒的黄豆浆，“喝一口，不然你胃要坏的。”我托着水囊，把豆浆喂到小孩儿嘴边，他脸一红，慌张地捧着我手来喝。

    “火烧太荤太硬，你饿了这么多天，吃不了的。”我跟他解释。

    “没事儿，”黄子弘凡已经喝完了豆浆，抹了一把嘴，还用袖里子擦了我的水囊口，“我铁胃，吃不坏的。”

    我和马佳都笑，拉他起来，商量着要去带他好好吃顿饭，再给他买身新衣服。

    “为什么要先吃饭啊？”小孩儿眨着黑亮的大眼睛，“我能不能先买衣服？还有，我想洗个澡。”

    “你不是几天没吃饭，都饿疯了吗你？”马佳很自然地从背后给了小孩儿一掌，小孩儿立刻应激似的整个人弹起一下，手按心口，一副要吐血的模样。

    马佳还以为是他那一巴掌给得太重，把孩子打坏了，结果人是装的，坏笑着藏到我身后去，一个劲儿朝马佳做鬼脸。

    小孩子多少都调皮，可像他这么皮的，我们也是不多见。

    “还要先洗澡，他倒会生活。”马佳叼着半截狗尾草，在本地最大的酒楼包间里吐槽黄子弘凡。小孩儿正在楼上洗澡、换装，刚才在成衣店里，他一气儿选了四套衣服，照应春夏秋冬四季。

    “我看大爷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就不给您省着了。”衣服包好，黄子弘凡因为自己手脏，央告我先帮他拿着，马佳又从我手中把东西接过去。

    “哎，对了，大爷，姐姐，我叫黄子弘凡，今年十五岁，是蒙古人。您们二位叫什么啊？告诉我我好称呼。”

    马佳终于忍不了了，又开始满屋追着打孩子，“你丫叫她就是姐姐，叫我就成大爷了？懂不懂点事儿？我俩可是一起的！”

    “哎呀，哎呀！打人啦，救命啊！”黄子大呼小叫着跑出了成衣店，风风火火往远蹿，马佳抱着成衣包裹追出去，我付了衣服钱，也笑着走出店门。

    “这个是赵婴，你姐姐。我，马佳，你叫我佳哥就行。”黄子的澡洗得很快，穿上扎染的青布小衫，俊俏极了。坐在圆桌边，盛了满碗的鸭蛋羹，听马佳白话，“可不是允许你跟我平起平坐啊，这就是一个代号儿。早几十年，我在你们这边儿称霸的时候，就是四五十岁的老师傅，也得叫我一声佳哥。”

    “知道啦知道啦，我的佳哥，你就是永宁街最吊的！”黄子一边扒拉蛋羹，一边相看桌子上哪道菜顺眼。方才我说怕他吃不舒服了，让他先用一点软的，于是他就开始吃蛋羹。我和马佳都不爱吃蛋黄，所以胡萝卜炒蛋也是他吃得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