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世界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始终是同样的风景，路明非继续保持着下沉的姿势，特制的金属铅锤保证他们能够正确无误地来到地震的裂口处，他只好百般无聊地继续找林漓说话，“说起来，我们这算不算来朋友家做客？”

    “那你有带礼物吗？”林漓迅速地解开了系在腰上的下沉物，激起的灰色尘土之中摇曳着遮住了中国混血种组织用于加固的红色支撑架，双手抓着凹凸不平的峭壁跟条鱼似的窜了进去。

    那副过于理所应当的身形，无疑是生命诞生于海洋最好的作证。

    看得路明非下意识愣了一下，手指抚上系在腰间的“色欲”无意识多摩挲了几下，他抿了抿嘴角，低头看着被架起的支撑架说，“要是能把这口子改得再大一点就好了。”

    “地缝没愈合都算我们运气好，你还想再大一点……”林漓心中一阵无语，毫不客气地吐槽道，“你怎么不直接让诺顿出来接你得了？还能省下三管血。”

    背后没有第一时间响起路明非贱兮兮的吐槽，林漓不用回头，就知道路明非现在多半又是个什么死样，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要是实在想送，待会在门口扯把水藻再进去，就当给朋友上坟了。”

    “那还不如在卡塞尔学院给他倒两杯黄酒呢，省我两张的飞机票。”路明非扯了扯嘴角，满是苦涩地说道，“两张一万三千的飞机票，花在老唐身上，是我疯了，还是美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贬值成津巴布韦币了？”

    “抠死你得了。”林漓无语地想折回去踢路明非一脚，觉得自己心间一闪而过的愧疚感像是某个荒诞的笑话，奈何地震裂出的地缝实在是蜿蜒到了一种崎岖的程度，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包裹特殊材质的黑色通话线，避过了几处锋利的地方。

    突然林漓像是想到了什么，满是狐疑地扯了两下线缆，“今年清明节你不会真这么干了吧？”

    “不。”路明非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根偶尔抖动几下的黑线，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我拿你在亚马逊买的绍兴料酒凑合了一下，反正他在下面也喝不出来差别来。”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一秒，下一个瞬间林漓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跟惊雷似地响起，他失声喊道，“我的58块4毛7！”

    路明非耸了耸肩，“啪”的一声解开了挂在身上的铅锤，慢吞吞地安抚道，“别急……”

    明明成功通过了裂缝，来到了青铜城的城墙前，林漓的氧气表数值却在迅速地下降，他只能听到路明非满不在乎的声音像是很很远的地方传来，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楼下小卖部批发价45一箱，回去就赔你。”

    林漓两眼一闭，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嘴里挤出来一句，“我有的时候真的挺想杀人的。”

    纵使路明非仔细翻阅过青铜城的资料，可当他真真正正透过自己的双眼，窥见青铜城的一切时，他仍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声，“看不出来诺顿还挺舍得下血本的。”

    一面几乎通天的古铜色金属墙壁在头顶射灯的照射下发散出一阵古朴厚重的岁月感，纵使强如中国官方提供的军用水下潜水灯都似乎在上面打了滑。

    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这里耐心地等待了多久，久到任由斑驳的铁锈肆意地爬满每一个角落，像是一个腐烂的巨人在一点点死去，又像是诞生出了新的生命。

    在场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的声音，路明非就这么静静地与历史的老物件对视，仿若透过无数面无表情的蛇脸人面浮雕，窥视到了那个曾经万人之上、沾染血腥味的王位。

    或许是路明非的错觉，他似乎看到了两个人靠在上面安静地睡着了，那么安静，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早已死去。

    真好，他们没有被分开……路明非忍不住在心里想。

    死亡固然可怕，但两个人死亡的注定温暖。

    “这就是青铜城……”林漓的声音或轻或重地从耳机中温吞地传来，他的呼吸声似乎有点重，路明非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他的呼吸声同样沉重，几乎人能够在这超凡的创造物前保持任何的冷静，雄伟神圣、鬼斧神工。

    “传说中诺顿用可造金属亲手打造的牢不可破的城堡，没有人知道他制造它的真正原因，或许是为了象征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利，又或者是为了保护茧化后的自己。对此，学术界一直争论不休，然而在近几年有一种标新立异的说法凭空诞生，有部分学者认为这是诺顿为自己准备的灵柩。可作为一个高傲的初代种，又怎么会以自己失败为前提进行准备？更不要提在这里的还是简化版二代青铜城。”林漓轻轻地冷笑一声，转头便把问题重新抛向了路明非，“路明非，你觉得是哪一种？”

    “我觉得……”路明非有点不太明白林漓为什么要自己这个问题，更何况他早早就翘掉了早上的古代龙族历史文献精选。

    目前可以查阅的《冰海残卷》合计四万余册，其中能够供人完整阅读的仅有不到五百卷，残卷的碎片更是数以万计，他只好绞尽脑汁地编出什么点东西来，“说不定是诺顿为自己造出来解闷的玩具呢？”

    “你看，叶胜和亚纪不是说里面有很多机关吗？一不注意出口就变来变去的，差点就出不来了。诺顿一直都待在这种地方，肯定会很无聊，给自己造个玩具，打发打发时间……”路明非硬着头皮勉强回答道，“既然是玩具，那有个改良版……应该很正常吧……”

    “玩具。”林漓盯着满是铜锈的墙壁，在嘴里认真地咀嚼这两个字，“你说得对，对于龙王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玩具而已。”

    “就是可惜我们高贵的青铜与火之王，审美没有及时跟上，挑了一个要亮瞎人眼睛的纯黄色。”林漓默默在水下鼓起了掌，半是感叹半是嘲讽地开了口，“在物理条件上率先亮瞎敌人的眼睛，从而让自己不战而胜。”

    路明非闻言，脑子里马上不受控制地想象出来了一个被金光笼罩到全身闪闪发光的青铜城，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几乎刺眼，再搭配上一个踩着人字拖，两条光露露的腿上满是腿毛，带着墨镜的老唐站在上面插着腰，大笑道：“土鳖们，没见过这么酷的东西吧？老子徒手造的，就问牛逼不牛逼！”

    这个画面光是多想象一秒，路明非都想为自己的眼睛回去申请公伤。他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吐槽道，“老唐嘛……也正常。没读过书的土木佬，只会一门心思打铁，有正常的审美才怪。”

    林漓忍不住点了一下头，无声地表示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