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你真的要无视安东尼吗？”

    诺诺抬头看了一眼在森林上方不断盘旋的猎隼，又瞅了瞅毫不犹豫地选择与安东尼相反方向前进的恺撒，手里拎着兜满野生覆盆子的冲锋衣下摆，满是同情地问道，“听它发出那么可怜的声音，感觉这个小家伙都快急哭了。”

    黑白更替的纵纹猎隼不断地从狭窄的鸣管发出重复而又尖细的急促催促声，始终在以恺撒为中心的高空之上反复周旋。

    从那短促的尖锐鸣叫声之中不难听出它的困惑之处，仿佛在不解为什么主人始终不愿意往猎物的方向前进一步。

    “我不需要它的帮忙。”

    恺撒一边用手里的狄克推托劈开过长的杂草，为诺诺理出一条能够容许单人畅快通行的小路，一边头也没有抬起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场没有楚子航参与的收集竞赛，我竟然还需要依靠外力？说出去简直就是把我的脸狠狠地扔在地上……”

    “更何况一想到度假村的负责人竟然把我们要来露营的计划暗地里告诉了家族，就让我恶心地直反胃……”

    恺撒清理起杂草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用狄克推托锋利的刀锋轻轻一刮，那些混乱无序的青葱色草本植物便轻轻松松地拦腰截断，顺滑地流进了脚下开始变得湿润柔软的黝黑地面，“等回去的时候我会让他们把全部的费用都退到林漓的银行卡。”

    “他不会要的。”

    诺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那双显然略带无奈的明亮眼瞳，注视着不远处埋头苦干的恺撒，“你就算请他吃饭，也比直接把钱退给他好……”

    “那这还是我第一次邀请我的对手共进晚餐，仔细想来或许会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恺撒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半转过身对着用冲锋衣兜着树果的诺诺笑着问道，“不知道我的女士是否愿意充当夜晚的解花语，来出席我们之间的聚餐？”

    “那你可能要对我的厨艺感到失望了。”

    诺诺毫不在意地对着恺撒努了一下嘴，似乎是被林漓超乎寻常的厨艺给打击到了自信心，“我可没有他那么高的料理水平。”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踏进厨房一步？”

    恺撒满是诧异地望着诺诺在阳光下染上一层朦胧微光的发尾，又顺着阳光的照射，将目光慢慢地挪到了那双白皙的如玉般的修长双手之上，轻轻地说道，“那些自然会有特级厨师去做，我只想在大厅弯腰去亲吻你的手背。”

    “谢谢我的绅士这么为我的双手着想。”

    诺诺对着恺撒甜甜地笑了一下，很快她又换上一副满是遗憾的表情，毫不客气地吐槽道，“不过根据我的侧写，比起你从法国高价邀请的厨师，他可能更愿意套个喇叭裤，穿个人字拖去路边摊吃烧烤，要是路明非也跟着一起去，他们说不定连饮料也是自带的。”

    “喇叭裤……人字拖……路边摊……自带饮料……”

    恺撒略带迷茫地眨了一眼，诺诺看着那双苍蓝色的瞳孔之中一点点染上了名为困惑的色彩，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用着能冒出泪花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下次你要是有机会去中国，我带你去路边摊吃猪脑花和烤羊眼珠……正好苏茜跟他们离得也不远，干脆把大家一起喊过来吃饭得了……”

    猪脑花和羊眼珠，这些听起来只能被扔进垃圾桶的食材，似乎在诺诺的描述之中成为了某种具有魔幻色彩的美味。

    即便恺撒内心的困惑仿佛越发浓重起来，他却出于信任诺诺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赞扬了起来，“听上去不错，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下……”

    “诺诺，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要去河边泡一下脚吗？”

    恺撒已经听到了来自河流独有的潺潺水流声，在温暖的太阳之下流淌的谷水隐隐能透过大脑神经的幻想而嗅到氤氲的水汽，“正好能让你把覆盆子都洗了，我还能趁这段时间为我们的晚餐收集一些食材。我们有十个人，你觉得十二条大口黑鲈够大家吃吗？”

    “好啊、正好我走累了！”

    诺诺大大咧咧地假装抱怨着，抱着满满一兜野蛮生长的树果们走进了恺撒为她砍出一条小路的小径。

    在只有几步路的地方是一条慢慢消失在天际尽头的淡水河流，在5月刚开头的树荫摇晃之中带着几片向往森林之外的碧绿树叶缓缓地奔流至他们谁也看不到的幽静大海。

    她歪着脑袋，回忆起了午餐时大快朵颐的芬格尔，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芬格尔一个人不吃三人份的话，或许就足够了。”

    “看来我只能更努力地把狄克推托当作鱼叉来使用了。”

    恺撒越过波光粼粼的河面，清晰地望见了那几条成群结队游过的肥美鲈鱼们，还不知即将大难临头的原住民们正一无所知地翕张着鱼唇，“咕噜咕噜”地吐着几个慢悠悠往上飘去的空气水泡。

    “那就拜托我们的阿多尼斯了。”诺诺笑吟吟地对着恺撒干劲十足的背影鼓励道。

    背对诺诺的恺撒没有注意到诺诺按在覆盆子上的一根手指稍微用上了一点力气，她原来明亮的眼瞳却像是有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与此同时，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寂寞。

    而跟随恺撒高空飞来的猎隼“安东尼”发现猎物的时间更为它的主人更为久远，暗褐色的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之下扭曲的硕大鱼影，锋利的黄绿色脚趾悄无声息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凉爽的水面，用那双满是力量的利爪捕获猎物。

    “安东尼！去吧、为你自己寻找食物！”恺撒抬头冲着安东尼高声命令道，那声音情绪高昂且不容反抗。

    得到命令的猎隼没有任何犹豫地收敛起外翈，以一种仿若歼灭机般的磅湃气势与恐怖速度朝着一无所知的猎物直直猛冲，几乎是在安东尼的后趾和爪捕获猎物的同一个瞬间，恺撒的狄克推托插进了位于同一条斜直线的两条美洲鲈鱼。

    在一片冒出白色水花的河面和泛起淡淡血色的河底，那些似乎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的肥美鱼群终于惊慌失措的逃散开来。

    只可惜它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那两条被贯穿身体的活鱼早已经让脱鞋跃入河中的恺撒雷厉风行地扔上了岸。

    在下游泡着脚的诺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清洗那些有“野果中爱马仕”之称的野生覆盆子，她脱了冲锋衣的外套用来暂时安置树果，露出包裹着姣好身躯的黑色圆领短袖和两条比手里匕首还要雪白的手臂，接着她用亮着寒光的匕首割断了在头顶摇曳的柳条们，在女孩不断跃动的十指编织之下，一个完美的藤编鱼篓由此制成。

    这是用来临时搬运今天晚餐食材的物件，很显然看恺撒闲庭信步的状态与不断起伏的狄克推托，只制作一个藤编鱼篓是远远不够的。

    很快，那些水面之下逃窜的大鱼们仿佛也一点点没有了任何的踪影。

    路明非半蹲在杂草丛生的矮坑之中，将枪口对准了那头一无所知的山羊。

    他几乎是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测距仪，又把重心往下压了一点，确保自己那把临时租借来的老式猎枪能够准确无误地在安全距离之中射击到那头可怜的母羊。

    从那两小只短小而细长的螺旋状双角和显然小了一个尺寸的柔软躯体，不难看出这确确实实是一头下山来觅食的母羊——对方正在慢吞吞地咬着5月盛开紫色小花的苜蓿，偶尔听到一些不明显的风吹草动声响，便会抬起机敏的柔软长脖四处张望一下，好在路明非十分机智地藏在了下风处的一处高树矮坑之后，来时特意换上的黄绿色冲锋衣很好地充当着遮挡物的作用。

    即便是有着黑棕横瞳、能够视野达到340度的野生山羊，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辨认出那个无耻地躲藏于树丛中，脑袋上还插了好几根乱七八糟杂草的家伙竟然会是一个手持猎枪的成年男性。

    更何况，在他身后20米之后同样还有手持女士手枪、户外狩猎经验丰富的零在。

    然而很遗憾，出于野外群体狩猎约定俗成的规矩，和路明非拥有同样前方45度射击范围的零是不能对猎物开枪的，否则这不光光是猎物的归属问题，在一些特别的条件下甚至会有无意伤害到路明非的可能性。

    因此，金发的女孩只是安静地倚靠在路明非身后的不远处，借用厚实的树木很好地将自己娇小的身躯隐蔽了起来。

    零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明非背后那条用于提示的黄色荧光线，很快她的耳边像是听到了什么崭新的声音，从对面的矮小灌木丛中轻松愉快地叫嚷起来。

    “路明非，等一下！”零倏地从树后轻喊了他的名字一声，“那是头有孩子的母羊。”

    路明非的大脑霎时空白了一秒，尤其是在看到一只跌跌撞撞走出草丛的小羊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是一只有着孩子的母羊。

    因为那是一头刚刚开始断奶三个月大的小山羊，出于自然生长的发展规律，母羊显然已经停止了对它的乳汁哺乳。

    这个年纪的小家伙正是样子最为可爱的时候，通体雪白不说，初生牛犊也不怕虎，看到什么东西都想要用鼻子去嗅嗅，它嘴里还嚼着几根绿葱葱的绿草动个不停，又对着自己瞬间紧张起来的母亲“咩”来“咩”去，满是依恋与撒娇地喊个不停。

    好在令人万分庆幸的是，路明非的食指赶在小羊跃出草丛之前便离开了黝黑的扳机，他望着那只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现场，反而故意冲着他们哼哼唧唧的母山羊，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猎枪，略带无奈地说道，“你们都走吧，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路明非的语气听起来满是不能吃到烤羊肉的遗憾，可他背对零的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带着祝福的笑意，像是从这两只灵巧的山羊身上看到了自己和母亲，最终远眺着两只觅食的山羊灵敏地重新跃入了看不到底的密林。

    “零，我们今天可能打不到猎了。”路明非抬起手，低头看了看石英表上转动的时间。

    现在的时间显然已经临近他们当初约定的归营时刻，事到如今再去寻找新的猎物没有意外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他转过头对着目光直愣愣望向远方，情不自禁流淌出某种温暖情愫的女孩，轻声询问了起来，“你介意晚上来点新鲜的蘑菇汤吗？我记得林漓的餐包里带了几块黄油来着……”

    “不介意。”

    零收回了投向远方的目光，缓缓地柔化了自己的眉眼，她认真地对着路明非那个叉着杂草的黑色脑袋保证道，“我们回去的路上正好有很多的白蘑菇，还有一些开了花的甜菜和长过头的荨麻……森林里有很多食材，所以放心，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