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康斯坦丁和林彦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两个人一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四月正好的春风吹进明亮的客厅，扬起湛蓝色的窗帘纱布分别拍打在他们穿着牛仔裤和运动裤的膝盖上。至于诺顿，已经去给参孙送下午茶了。

    “叶子。”康斯坦丁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声林彦的名字，他没有去看林彦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开了口，像是在询问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你不能用权柄分解奥丁的烙印吗？这样就不用担心我们会忘记你了。”

    “我就说康斯坦丁今天怎么突然提出想要和我一起午睡。”林彦倒是马上明白了他的担心，他笑嘻嘻地翻过了身，原本在他肚子上晒太阳的光球也滑下来了，慢悠悠地撞到了康斯坦丁的右手。

    “我不想这么做，每一个烙印都是大家送给我的礼物，所以我不想用自己的权柄分解掉它们。”他慢慢地解释道，试图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有些闷闷不乐的康斯坦丁。

    林彦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先是摸到了自己吃得鼓鼓的肚子，再是康斯坦丁黯淡许久的烙印。同理，左手手背上诺顿的烙印已经再也没有亮起过了。纵使他们现在彻底变成了人类，林彦还是舍不得把它们都分解掉。

    “那……”康斯坦丁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把藏在心底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他满是挣扎地问道，“那你会走吗？”

    康斯坦丁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已经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表情和动作了，能够做到像个人类一样很好地粉饰自己的想法。所以，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默默地盯着他们家的白色天花板，耐心地等待林彦的回答。

    你会回到世界树那里去吗？其实这个才是康斯坦丁最关心的问题，他担心林彦会回到那个出于本能地拒绝有着龙族后裔的地方，而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想要进入尼伯龙根又是何等的天方夜谭。

    林彦侧躺着，饶有兴致地盯着康斯坦丁的侧脸，轻声安慰他道，“现在不会。”

    今年康斯坦丁的生日还没有过，所以他还是一个16岁的大孩子。有着超过标准身高的身材，脸也是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被家里养的很好，十分受宠的孩子。就算是统一的校服穿在身上，也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闪亮存在，翩翩君子四字，不过尔尔。眉目清冽，笑起来也是有着青春的干净色彩；性格温柔不说，还多才多艺，简直能满足所有青春期少女关于校园故事中校草的幻想。

    原本这些都不是林彦应该来操心的东西，理应让诺顿这个哥哥来头疼，可惜对方是个不靠谱的家伙，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林彦的头上，大到康斯坦丁的高中学校挑选，小到应该给他买什么样的洗发露，全都是林彦和参孙操碎了心。

    经历过一次死亡的诺顿的想法相当单纯，那就是和家人一起平平淡淡地活着便好。富有也好，贫穷也罢，只要他们生活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下去的。毕竟唐纳德前24年就是这么磕磕绊绊地走了过来，而诺顿也厌倦了被“青铜与火之王”禁锢的一生。

    可惜林彦并不这么想，人类的生命和龙族相比，堪称昙花一现，以结茧的方式延续生命的方式也在这一次彻底结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诺顿三人会以人类的身份走完这一生。所以他想尽可能地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尤其是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康斯坦丁，林彦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展示在他的面前，并且期待他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真的？”康斯坦丁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林彦，他无力地扯了一下嘴角，不敢去细想林彦所说的“现在”又是多久。

    “你看——”林彦扳着手指，慢吞吞地数道，“我没有见过你主持晚会，穿着西装站在打光灯下的样子；没有看到你和别人打篮球赛，流着汗拿下第一的样子；更没有见到你收到录取通知书，彻底长大变成大人的样子……”

    “所以别担心了，康斯坦丁。”林彦看着突然把光球放在他们脑袋中间的康斯坦丁，温柔地说道，“我还想参加你的成年礼呢。”

    如果林彦能活到那个时候，他自然会去看。

    “你就……”康斯坦丁哽咽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能忍住的。好在光球相当贴心地充当着阻碍物，自打它被康斯坦丁拎着放在中间开始便没有动过，只是用毛茸茸的白毛搔刮着林彦的脸颊，搞得林彦脸上痒痒的。

    他吸了一下气，有些无奈地问道，“你就这么想看我当主持人吗？”

    “不可以吗？”林彦带着笑意地反问道，以一种不满的埋怨口吻念叨起了诺顿，“去年晚会的邀请函被诺顿拿走了，明明我也想去看的。”

    “诺顿非说要我乖乖留在家里，等着参孙下班带烧烤。吃烧烤哪有看你主持重要……”林彦抱怨道，“回来给我看的录像拍的也不好。他自己说话那么激动，疯狂跟旁边的家长炫耀，非说‘台上那个最好看、最帅气的小孩是他家的’，搞得我都快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康斯坦丁这才破涕为笑，他笑着打趣道，“因为哥哥是个笨蛋，所以才会那么开心，连给人添了麻烦也不知道。”

    “好啊！”林彦突然拔高了语调，假装愠怒地说道，“康斯坦丁在背后偷偷说诺顿的坏话，等诺顿回来了，我要统统都告诉他！”

    “你才不会告诉哥哥。”康斯坦丁可没有被林彦的小伎俩给糊弄过去，他已经整理好了表情。侧过身把光球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连注视林彦乌黑的眼眸里都暗藏了几分笑意，“因为叶子不会忍心看我被哥哥说教的。”

    “不心疼、不心疼。”林彦装模作样地撅起了嘴，默默地吐槽道，“诺顿可比我心疼你一万倍。”

    “要是再有下次，你可以穿我的旧校服，假装是在校生混进去。”康斯坦丁看着林彦显然是张未成年的脸，飞快地想出了一个办法，“而且现在有大白在，就不用担心我们会把你忘记了。”

    “好啊。”林彦没有揭穿康斯坦丁笨拙的伪装，只是随口答应了下来，“到时候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是你弟弟。”

    康斯坦丁反问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当我哥哥吗？”

    “我说我是你哥哥，那也得别人相信才行啊……”林彦故作不满地叹了一口气，他瞪直了腿、伸长了手，朝着康斯坦丁比划道，“你看我这腿、这手，说出去别人只会认为我是你弟弟。”

    康斯坦丁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声音满是向林彦身高的妥协，“那我可要长得慢一点，最好能让你追上来才好。”

    如果说长大成人，就一定要经历离别的话，那康斯坦丁有点不想长大了。

    “叶子，再和我多说一点你的事情吧。”康斯坦丁兴致勃勃地问道，显然一副对林彦过去生活十分好奇的表情，“比如说你之前是在哪里生活的，有没有遇上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有趣的人……”

    “我之前……”林彦骤然卡了一下词，他观察着康斯坦丁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不说吗？”

    康斯坦丁瞬间泛起了嘀咕，然而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假装无所谓地说道，“那正好等哥哥回来了，我们一起听。”

    “那还是算了，我只告诉康斯坦丁一个人。”林彦这才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慢慢地朝着康斯坦丁挪了过去，殊不知康斯坦丁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本来林彦是不想说的，所以他之前才从来都没有提过。他刻意压低了声线，用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之前住在奥丁的尼伯龙根里。”

    “为什么？”康斯坦丁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可惜林彦一直都在低头看着他怀里的光球，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其实林彦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被康斯坦丁知道，然而他更不想对他们说谎。

    康斯坦丁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还含了几分真正的好奇，他从容不迫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交换。”林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徐徐地飘来，“因为我用自己的权柄换了一个朋友的命。”

    “说清楚！”康斯坦丁在瞬间发力，以一种暴力的扭曲姿态，疾速地抓住了林彦的手腕，几乎要握碎他的小臂。他怒不可遏地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被握得骨头生疼的林彦正想开口哀求，却发现康斯坦丁的脸色难看至极，少年不大的脸上结满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眼里的火焰更是明亮得吓人，仿佛是又一次找回了曾经的权柄。遗憾的是林彦已经习惯了温柔到甚至有些懦弱的康斯坦丁，冷不丁见到如此盛怒之下的他，竟隐隐感到害怕，他下意识抽了两下手腕，很快便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出来。

    像是第一次意识到了康斯坦丁同样是坐在那个遥不可及的王位上的一份子，最终林彦只好慢吞吞地解释道，“就是……”

    听完林彦解释的来龙去脉，康斯坦丁这才发现是自己搞错了，不是林彦今天突发的患得患失的忧郁心情，而是他打从一开始就被人不怀好意地盯上了。

    奥丁。

    康斯坦丁默默地在嘴里咀嚼了这个许久未见的名字。他知道奥丁一直都在觊觎世界树的力量，但是他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奥丁竟然还会把主意打到林彦的头上。

    他慢慢地松开了自己同样也在微微颤抖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去拿了放在客厅的急救箱，沉默着地帮林彦拿了瓶活血止痛的红花油。

    “叶子，你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吗？”康斯坦丁垂着头，两只眼睛始终盯着林彦泛着淤青的手腕上。他的四根手指在靠近红痕的地方止不住地揉搓。冰冰凉凉的红花油接触在皮肤上的感觉十分舒服，但康斯坦丁过于专注的神色，使得林彦下意识以为他是在拿自己练习如何制作腊肉。

    仿佛家里有其他人的存在，康斯坦丁低声说道，“奥丁可能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监视你了，不然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怎么可能？”林彦倒是一脸傻样的用另外一只手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他帮奥丁开脱道，“他当时只是去接洛基的，我不过是因为烙印的指引被牵扯了进去。”

    康斯坦丁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既然奥丁选择对林彦出手，那他也不介意用自己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奥丁的想法：能够用一个混血种换来一个龙王的肉体，这种准稳赚不赔的买卖，傻子都能在晚上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