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漓领着路明非进了安珀馆的大门，还没走进去就远远的看到了在门口一身白西装的恺撒，身后跟着若干个学生会干部。事实上，任何敢于选择白西装的男人，路明非都认为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伟大勇者，因为穿好了便是白马王子，穿的不好便是地痞流氓。显然恺撒便是前者。

    “很高兴你们愿意来参加诺诺的生日聚会。”

    恺撒这次没有戴手表，用的是三金桥陀飞轮怀表的埃斯米拉达，路明非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遍，确确实实是那个传说中收藏在GP芝柏表博物馆的金奖。他暗自咂舌，直呼离谱，不愧是财大气粗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果真奢侈的离谱。

    “我还以为你加入了狮心会，就不会来了。”

    恺撒看都没有看路明非一眼，只对林漓说话。路明非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林漓可是实打实和恺撒干过架，他们英雄惺惺惜惺惺，实属正常。他和恺撒关系不熟，更何况自己也没能拿出点实绩，自由一日靠打黑枪，图书馆靠路鸣泽的作弊，恺撒真要给自己好脸色，路明非才会觉得自己坐立不安。

    林漓握上了恺撒的手，笑着说道，“学姐生日，我肯定得来。”

    “抱歉，安珀馆的女主人要来了。”恺撒说着，微微欠身，“我得去接她了，你们自便。”

    天哪，恺撒居然和自己打招呼了，还让自己自便。路明非简直受宠若惊。不得不说，恺撒的礼仪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误来，对待迎宾并不热情，又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

    不远处恺撒已经牵上了诺诺的手，给了她一个完美至极的贴面礼，惹得路明非也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金童玉女，相当养眼。

    等进了内馆，路明非越发像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人，对金碧辉煌的欧式豪华装修连连赞叹，尤其是在琳琅满目的自助餐后，他更是瞪大了眼睛。

    “你不吃？”路明非从澳洲岩龙虾的盛宴中抬起了头，问道。他豪迈的吃相和身上昂贵的西装简直是两个极端，好在他尚未还有理智，没有直接上手，用着银色的餐叉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送入自己的嘴中。

    林漓只是摇了摇头，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香槟，“给自己找点乐子。”

    “老林，你怎么吃得这么少，跟只猫似的……等、你人去哪啊？”路明非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一眨眼的功夫，林漓的位置上便就没了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二楼的舞台上，里面的乐队正在试音。他站在一个女孩的边上，是首席最右边的位置。林漓弯下腰，低声询问道，“请问能让我试试吗？”

    乐队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林漓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底气，才会挑战首席小提琴手，更不要说那个女孩的气场冷如莫斯科的极寒午夜。

    零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眼眸瞥上林漓一眼，只是漠然的调试着小提琴，对其进行最后的修音，仿佛林漓从来都不存在。

    “很抱歉，在这里我只认识你。”林漓没有在意她傲慢的态度，继续说道，“比起我，我相信我的朋友更需要一个舞伴。”

    林漓颔首微抬，将自己身后的空间让出了一角，在那里的是一头雾水的路明非。

    零好像这才有了兴趣，她站了起来，水晶色的流苏礼裙倾泻而下，把手上已经调音完成的乐器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她说，“可以。”接着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走向了旋转走廊，毫无疑义她是此刻绝对的支配女王。

    零的小提琴是适合体型娇小女士的7/8，以林漓的臂长本应该选择4/4，但因为林漓横插一脚，乐队备用的乐器也来不得喊人送上来，恐怕得要辛苦林漓使用并不趁手的乐器来演奏了。

    林漓只是笑了笑，伸手拿起被放在位置的小提琴。他退后一步，欠着弯腰，以一种堪称完美的礼仪，向乐队的众人建议道，“现在我是今晚的独奏家了，希望大家都可以按照我的乐单进行演奏。”

    等零走到路明非跟前的时候，路明非的手里还可笑的举着餐盘，嘴巴也是张开的。他的眼睛从零走下极具英式旋转楼梯的那一瞬间，便死死黏在了她的身上。恐怕这一点连路明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在场没有人会嘲笑他，因为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情况。当冰雪的女王降临在人间的一瞬间，所有人的鼻息都会被嗅到带着玫瑰味的刺骨寒意，她像是日本奇幻故事里的伴随山雪出现的绮丽雪女，在不经意间出现。

    零穿的是最传统的白色礼裙，是根据乐队的整体风格定制的。然而她作为首席演奏家又需要一条特别的裙子，因此在各种细节上别出心裁，有着多层的水晶嵌层和下半身的纱网蕾丝。上半身用极细的银线呈现S型针脚走向，能更好的修饰身体曲线，将少女曼妙的身体轮廓点缀着越发优雅动人。

    她问，“要跳舞吗？”

    路明非这才发现这是个俄罗斯姑娘，她有着不明显的卷舌。所以不是什么深山老林皑皑白雪上的美艳雪女，而是来自西伯利亚被爱融化的雪姑娘。路明非不知道她会不会爱上牧羊人，也会不会喜欢蓝色的毛绒莲蓬礼服，但他一定知道自己的回答。

    路明非局促地把盘子放在餐桌上，被扯下的手套也搭在旁边，他尴尬地说道，“我不太会跳舞。”

    只有他知道，这句话是经过了多少修饰，他跳的集体舞堪比灾难，更不要说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被人万众瞩目，下场估计只会更加凄惨。

    但音乐声响起来了，现在要再让零去找舞伴已经来不及了，路明非咬着牙，把手在餐桌的下摆擦了两下，轻轻地托起了零的手。

    女孩和男孩们开始一对接一对的进入舞池，所有人都排好了队，正在等待着有序入场，除了路明非和零。像他们这样的插队者，不论在哪个地方都不会惹人喜欢。

    零换上了她的银色高跟鞋，在一瞬间她便是童话故事中辛黛瑞拉。尽管路明非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灰姑娘，而且还是那种好不容易得到仙女的帮助，结果没能赶上王子舞会，被可怜兮兮关在门外，还要留恋的看着里面姑娘们跳舞的故事情节。

    她说，“跟紧我。”

    她娇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与外形并不相符的力量，旋转着龙卷风般切入了舞台的中央，路明非却像是自己身处台风眼，一切都安静的可怕，耳边只有奏响的音乐声和女孩的呼吸声。他不自觉的被她的力量带动，不是旗鼓相当的力道，因为两个方向不同的漩涡撞在一起，只会原地消失。路明非需要做的便是以相同方向的力量融入其中，他们破开人群，在最中央的巨型吊顶下翩翩起舞。

    音乐是电影《闻香识女人》的插曲，PorUnaCabeza。在他们贴身旋转的时候，路明非惊讶的发现林漓站在二楼的舞台中央，前面是竖起的乐谱架，右肩上架着一台和他身形并不吻合的小提琴。

    路明非问道，“为什么来邀请我？”

    “他说你没有舞伴。”零回答时，她正在跳停止步，她赤露的脚背勾过路明非的西装裤，“我喜欢跳舞，所以就来了。”

    路明非沉默一会，问道，“林漓？”

    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零的坦诚，反而使得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不自觉地为这个女孩担忧起来，他说，“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吗？”

    “他的语气不像是。”零回答道，路明非不知道她是如何判断人好坏的，但林漓永远处于薛定谔的判定之间。

    路明非搂着她的后背，往后踏了一步，“以后你再碰上他，他的话你最多信七成。”

    零说，“好。”

    她接着又问道，“你的敌人？”

    “不是。”路明非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零是怎么联想到这方面去的，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给林漓的形象抹了黑，路明非赶紧修正道，“我们是朋友。就是那种关系很铁，可以互相帮对方追女孩，当僚机的那种，但是互相之间又会使劲犯贱，恨不得打死对方。”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复杂的友谊，但我希望你能听懂。”

    路明非绞尽脑汁地说道，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我明白了。”零眨了眨眼，总结道，“所以他在帮你……追求我？”

    路明非这下真的愣住了。

    一曲终了，零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对着他行了一个宫廷舞的结束礼。好在旁边到处都是相互敬礼的舞伴们，路明非也照葫芦画瓢模仿了一个。

    舞会要结束了，路明非这才惊觉自己没有问过女孩的名字，他冲着女孩离开的背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越过形形色色的男女们，女孩手上拎着的黑色皮鞋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像是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人海，“零。”

    这下她真的变成辛黛瑞拉了。路明非没有理由的想到，他接下来再也没有在人群中见过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