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兰斯洛特的花茶起了效果，林漓晚上睡得很好，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路明非在学校论坛里被人开了赌局。

    他嘴里咬着兰斯洛特给他从食堂带的三明治，林漓的室友——兰斯洛特是一个自律到可怕的男人，每天早上会5点准时起床，绕着学院慢跑一个小时，去食堂吃上一份典型的白人早餐，再回寝室洗上一个放松身体的热水澡，最后拿上课本去上课。

    林漓差点怀疑兰斯洛特是不是被感染上了什么楚子航式病毒，毕竟他们同属一个社团。但他不太想在自己加入狮心会之后，还要再重复初高中的五年。

    诚然林漓平常也会锻炼身体，但在大早上出发的概率明显较小，因为从科学的角度进行分析，与傍晚相比，早晨的氧气含量相对降低，更容易造成缺氧。

    尽管以混血种的身体素质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但林漓小学时被院长爷爷科普的知识，他坚持到了大学，除了无所事事的初中和学业繁忙的高中，林漓才会像逃避似的在凌晨的4点在海边一路狂奔，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糟心的事情都抛之脑后。

    “早。”

    林漓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因为他还去食堂打包了一份早餐。时间已经过了早餐高峰，因此餐厅工作人员只能为他现场制作，这或多或少花费了一些时间。

    “哪里来的僵尸？”

    讲台上一直恶狠狠盯着林漓的诺诺，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我现在没有心情。”

    路明非的脸色都是僵死的黑紫，眼下是黑魆魆的眼圈，声音都是脆弱的。

    林漓一把扯下纸袋上的封条，贴在了路明非的额头上，大喊道，“定！”

    “……真的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在打转，如果说火山喷射的岩浆，那路明非喷射的就是自己的脑浆，他现在脑袋突突的疼。

    芬格尔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不说，至少在拿到了钱的情况下，非常信守承诺，生怕路明非反悔般，神速地把压缩包发给了路明非。

    然而当路明非解压完成文件，才发现自己天真的可爱。芬格尔是提供了试卷题目、评分标准和历年优秀试卷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路明非可以完全照搬照抄别人的答案，不然也会落得一个0分的悲哀下场。于是他只好深夜含泪创造了若干个集百家之长的神似又不形似的绘画作品，并且牢牢记住。

    “那你考完再吃吧。”

    林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他的座位铭牌上单单写着一个“Lin”。路明非愣了一下，才像是回过了神，伸出手去翻自己的亚克力牌，上面写着：“李嘉图·M·路”。他狐疑的眼神在林漓身上打转，路明非不记得自己有取过这种风格的英文名字。

    “快要开考了，请学生不要交头接耳。”诺诺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在他的桌子上敲了敲，“还有……这是我取的，你要是不满意，现在还能改。”

    “学姐取的都是好名字！”路明非急忙说道，“我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好听。”

    林漓扔过去一个眼神，“你就这么怕学姐吗？”

    路明非同样扔了一个眼神过去，让林漓自行体会，“你不懂，女人都是洪水猛兽，尤其是漂亮女人。”

    诺诺没有理他们的眼神交流，说完就回到了讲台上，懒洋洋地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樱桃色的天空。

    “人数到齐，那我开始宣读考试规则。”

    站在她一旁的是一身黑色西装的曼施坦因教授，他的眼镜被擦得噌亮，透明的镜片上在阳光的折射下打出两片白光，背后的眼睛冷冷地瞪了林漓一眼，估计是在警告林漓的踩点行为。但林漓毫不在意，从笔兜里拿出了昨天晚上削好的HD铅笔，自顾自地转了起来。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

    曼施坦因教授确实是那种极致严肃的教导主任类型，抑扬顿挫地背诵出考试规章，引经据典出上一个试图作弊被抓包的可怜学长。

    路明非在他开口的第一个句子就被吓醒了，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安慰自己道，不会有人发现他作弊的。他忍不住默念几遍，才像是安下心来，四处打量起教室里的新生来。

    首当其冲是离自己最近的林漓，他已经无聊地趴在了桌子上，路明非怀疑他是不是要睡着了。

    “老林，别睡了。”

    路明非轻轻地喊了他一声，然后就看到林漓嘴巴里塞了一根奶酪棒，缓慢地咀嚼着。

    曼施坦因教授呵斥道，“考试期间禁止饮食！”

    林漓冲着路明非努努嘴，兴致缺缺地把还没有拆封的奶酪棒扔在了路明非的桌子上。

    “接下来，请关闭你们的手机，并上交到讲台上。”曼施坦因教授拿出来一个小箱子，瞬间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手机关机铃声，“把你们的学生证放在桌子右上角，还有严禁替考。”

    路明非没有手机，所以省下了不少时间。但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戳了戳他腰侧的软肉，是林漓的手机，估计是想让路明非帮他放上去，林漓的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3G，黑色款。

    这个懒鬼。

    路明非在心底骂了一声，站起来的时候和一个女生撞在了一起，“不好意思。”他道着歉，不好意思地去帮女孩捡起地上的手机。

    他问道，“没有摔坏吧，要不我赔你一个……”他这才发现那个手机是诺基亚旗下的Vertu，

    价格贵的吓人，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觉得手里像是握了一块滚烫的石头。

    “不用。”比路明非矮上不少的女孩，和那双寂寥的蓝瞳一样，情绪也是淡淡的，“诺基亚，摔不坏。”

    看不出来，她还意外的幽默。路明非愣了愣，开口道，“谢谢。”

    零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和自己道谢。但路明非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要这么奇怪的看着自己，或许只是含羞，或者是被他堵住了路，然而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开口，让自己让开。

    “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可以送你一个。”林漓把话插了进来，“你快让开，别挡着妹子的路了。”

    路明非这才像是清醒过来，给她让出了走道。他站在课桌间的夹缝里，看她慢慢走向讲台时，露出半截雪白的后颈。

    他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你看见每一个漂亮姑娘，都这么说。”林漓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凳子，“快去，待会要开考了。”

    很快，黑色的帷幕便降落下来，遮掩了所有的窗户，整个教室陷入了黑暗，但很快暖黄的壁灯亮了起来，路明非有了一种高中时代班主任偷偷给他们看电影的感觉。诺诺也从讲台下跳了下来，手里捧着一叠白色的纸张，正挨个分发。

    但很快一阵接一阵的冷气声从前排往后排响了起来，路明非原本还不太明白，但是拿到试卷的那一瞬间，他也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一张空白的试卷。

    “别担心，试卷没有出错。”曼施坦因教授的脑袋从前门冒了出来，“我会在教室外等待考试结束，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到外面来找我。”说完，他的头就“唰”的一下子收了回去，留下一句，“祝你们好运。”留在教室的空气里。

    这使得路明非越发觉得这场考试显得可疑，同时教室里的广播开始一首经典热曲，MichaelJackson的《Beatit》。好在芬格尔昨晚的话他还都记着，他竖着耳朵，认真去听藏在激烈节奏下的低吟。

    第一个是言灵先知，他的笔在纸上画的沙沙作响，旁边的奇兰忍不住投过来一个羡慕的眼神。路明非觉得他是个好人，是第一个看出他糟糕的熬夜精神状况的人，并且慷慨地提供了来自他家乡的快速提神醒脑的方法。

    这使得路明非对他印象颇好，但这不是意味着他会愿意点头加入什么新生联谊会，至少路明非不觉得自己适合一上来就当上新生联谊会的领袖，那种事情怎么看都不适合他。

    他缩着脖子，在第一时间表示了拒绝，但显然奇兰并不打算放弃，他打算在奇兰开口前先堵住他的嘴。

    “我……我打算加入学生会。”他随口说着，手里的线条在纸上从头画到尾，“狮心会看起来也挺不错的样子。”

    奇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

    见鬼，这对他来说，打击这么大的吗？

    路明非的手顿了顿，“你别这样，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他说着，抬头去望教室里的其他人，很快就诧异地发现，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是混乱的，像是从刚从精神病院里放出来探风的病人。

    “……真是有够离谱的灵视。”路明非没有再看流着眼泪，啜泣的奇兰，只是呆呆望着在黑板上大力挥臂的女孩，还顺带收回了桌子下的脚，才没有被跳双人舞的女孩踩到脚。

    他忍不住去看林漓，他和刚刚那个被自己撞到的女孩，再加上路明非，是这个教室里唯三剩下的正常人。然而就是因为林漓太过正常，才让路明非觉得背后都在发毛，但他又不敢去看林漓的试卷，怕再看什么可怕的东西，最糟糕的结果莫过于自己像芬格尔一样昏了过去。

    他只好去转过头，去看坐在后座的女孩。但倘若路明非再多一眼，就能发现林漓已经画完了第八张，诡异地正在画第九张。

    奇兰仍在絮絮叨叨说着他的童年故事，路明非下意识敷衍了两声，继续打量那个女孩，或者说是他背后漂浮的男孩。路明非不知道他怎么又在这里，像是什么纠缠不清的幽灵始终跟着自己。他黑色的小皮鞋在空中轻轻晃动，露出穿着黑袜的一截脚踝，像是坐在一把透明的椅子上，连衣服下摆也是被放在凳子上的样式，眼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马上转过了头，然而他能始终感觉到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

    “你可以过来一点吗？”他说，“我不喜欢那里。”

    路明非愣了一下，忍不住环顾了一圈，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林漓扔在自己桌子上的一根白色奶酪棒，他问，“你对奶酪棒过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