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华不可置信地躺倒在红色地毯上，林漓做出什么事情他都觉得可以接受，因为林漓是一个疯子，仕兰中学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幻想症，臆想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哥哥！

    要知道，神经病打人是不犯法的。但是路明非，他又凭什么？凭什么打自己！

    “路明非！”

    赵孟华的血气一下子涌上了脑袋，他捂着发疼的脸颊推开了陈雯雯的手，他的力气其实一点也不大，纯粹是陈雯雯没有蹲稳，毕竟女孩子的裙子是不能沾到地面的，因此她半蹲着去搀扶赵孟华的手臂。

    她的膝盖碰到了地面，好在地上有一层厚厚的地毯，才没有擦破女孩的膝盖。

    陈雯雯愣了一下，抬头去仰看赵孟华，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孩。

    或许是女孩的表情过于错愕，路明非的心也连带一抽一抽的疼。

    赵孟华真不是个男人。

    他难得冒出了真火，明明他被人嘲笑的时候没有生气，被人捉弄的时候也没有生气，现在燃烧的愤怒像火焰一点点卷上脊髓，眼前只剩下女孩被推开的手。

    分不清来源的角落传来声音，有人在问，“要交换吗？”

    交换什么？

    蛇形的文字带着诡异的美感，近乎癫狂地飞舞地扭动，路明非的头有点痛，像是有人拿着电钻硬生生砸开了他的大脑。

    在一片致幻的金色里，赵孟华带着怒气的脸慢慢映入了路明非的眼帘，他脸上的肌肉紧绷着，不自觉亢奋得跳动了一下，微微提起下颚，露出坚硬又明朗的曲线，抿紧的嘴唇能看出正用力咬着牙，握紧的手背痉挛般爆出青筋。

    但路明非一点感觉也没有，慵懒地遵循脑子里的声音，什么都不用去思考的感觉或许真的很好，他以一种不可违抗的语调说道，“退下。”

    像是从沉睡中醒来的君王，带着无法忤逆的威严宣示，赵孟华触电般颤栗住了，他睁着放大的瞳孔呆立在了原地。

    “你……你……”

    他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汗比话更先一步，从鬓角流淌了下来，如同远古流传下来刻进DNA里的预警，他不敢再去看路明非的眼睛，讪讪地躲闪，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路明非，而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林漓的轻笑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看来你的审美也不过如此。”

    苏晓樯知道林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居然喜欢一个连被人打了，都不敢还手的懦夫。”

    懦夫。

    苏晓樯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次，仿若初识赵孟华般，仔仔细细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猛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喜欢赵孟华了。

    “你应该还有话想和陈雯雯说吧？”

    林漓走到路明非的身边，轻轻地把手搭上了他的肩，“我的玫瑰可不是那么用的。”

    路明非这才恍如大梦初醒，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清晰起来，他下意识搜寻起陈雯雯的身影，白裙的女孩早已默默站了起来，她没有和赵孟华的小弟们站在一起，也没有和社团里的其他女生一起，只是抿着嘴角，安静地退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陈雯雯！”

    路明非焦急地走到她的身边大概半米的位置，关切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其实路明非还想走得再近一点，或许今天就是他离心爱的女孩最后也是最近的一次了，但是他不敢。

    于是，路明非只是默默地用目光注视她的手肘和膝盖。

    陈雯雯慢慢地摇了摇头，像是轻轻地推开了他目光里的关怀。

    直到最后，女孩还是没有喜欢自己。

    路明非一下子泄了气，突然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说了，不然有的以后可能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陈雯雯。”

    在那一瞬间，电影院里所有的玫瑰都变了颜色，摇曳的淡粉在影厅的深红色地毯上默然绽放，无数绯色的花瓣雨似得从影厅的天花板徐徐落下。

    路明非不知道林漓是怎么把花变了色，又是怎么把花瓣送上天花板的，他只知道自己很感谢林漓所做出的努力。

    “谢谢你作为我的初恋。”

    粉色玫瑰花的花语是，铭记于心的初恋。

    “路明非，我也要……谢谢你。”

    陈雯雯不再垂着眼眸，她还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注视路明非，像是要把这个男孩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记忆里。

    她轻言细语地问道，“你要走了，是吗？”

    “嗯、嗯……”

    路明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或许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在冥冥之中察觉到了某种连路明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命运的安排。

    “那祝你……”

    一抹柔软的长发慢慢的被她撩到了耳后，正如同路明非初见她时那般，在走廊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她手里捧着杜拉斯的《情人》，陈雯雯伸出的手原本是要翻到下一页的，但她不听话的头发泄下来了一条，于是那条白到透明的手抚过了耳侧。

    当时温柔的侧脸这一次正对了他，“一路顺风。”

    路明非狠狠地点了点头。

    他们本来打算要走了，但是临时出了点岔子，具体的来说是林漓又犯了病。

    他好像想起来路明非身上那条廉价的韩版校服是赵孟华付的账单，非要折回来付钱。

    于是，他们连人都没有走出包厅，又灰头土脸的走了回来。路明非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红的，不敢去看赵孟华和陈雯雯的脸，明明走的时候那么霸气，回来又是那么狼狈。

    赵孟华觉得这两个人莫名其妙，他一下子放松下来，又看了一眼羞愧的路明非，觉得可能是自己被打昏了头脑，怎么会觉得路明非可怕？

    他想了想，算是承认了自己的不好，说，“算了，我也做错了事情……”

    “不行！”

    林漓像只被激怒的野牛，红着眼睛瞪着赵孟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就是钱吗，我有的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从西装裤的手袋里掏出了一张又一张红色的纸钞，跟点钞机似的，吓得路明非脸色大变，跳起来去按他的手“老林！老林！给多了！”

    “这衣服租的，不值钱！”

    站在荧光灯颜色各异的电影院面前，路明非吸了吸气，空气中弥漫着原味爆米花新鲜出锅的芬芳，小天女说好的爆米花和可乐管够，他最后还是一口都没有吃上。

    “我还以为再怎么样，外面也有一辆法拉利等着咱们呢。”

    林漓把领带从西装外套下扯了出来，耸着肩膀说道，“原本有一辆，但我估计你不敢坐。”

    “为什么？”

    路明非好奇地追问道。

    “女司机，高跟鞋。”

    林漓从嘴里吐出两个关键词。

    “那还是算了，我惜命。”

    路明非一下子吓醒了。

    他没有去问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和他曾经的幻想不太一样，今晚没有夺门而入的黑衣人，也没有引擎轰鸣的黑色直升飞机，但是路明非出乎意料的喜欢这个故事，普通的和朋友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美好。

    哪怕前半个小时，发生了可以说他前十八个年头中最糗的事情，然而他现在一点也不在乎。

    “去不去吃学校门口的鸡蛋灌饼？“

    林漓突然问道。

    “现在？”

    路明非下意识地往手上看，却忘记了自己的手表放在了电影厅的包厢里，还好手机还在怀里。

    “其实我昨天早上就想说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说。”

    林漓忍不住吐槽道，看得出来他憋了很久，“那鲑鱼卷真他娘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