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夏思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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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惊变

    五岁的苏离怎么也想不到十三年后张良会为自己吹响这一曲洞箫吧。

    反而外面赶车的齐叔对此无奈叹了口气,再度挥动马鞭继续赶路,好在半夏也没有任性到让他停车。

    马车愈行愈远直到看不见,张良这才收了箫,有高兄在,张丘没多留,等马车启程他就去了药房,而一旁被“忽视”了一早上的高兄,终于能如愿的靠了过来。

    “公子,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半夏去吴中找什么凤芝草。”先前半夏齐叔在,对于这个疑问,高兄憋的时间可不短,从他回来到现在有一天了,让以前有问题直接问的高兄格外难受。

    “高兄说错了,这本身就是夏无且的意思,并非我的安排,”张良抬头看天,炽日被厚厚的云彩遮挡,似乎又要转阴,“回去吧,我们也要准备了。”

    高兄见张良不打算多说,且那是半夏的事,他索性也不问,直接抛之脑后,跟着张良往回赶。

    半夏离开的第二日,张良给张丘留书一封,和高兄也离开了,信中没有说明去处让张丘格外恼怒,张良不是会忘事的人,不告诉张丘他去哪,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可张良去处,分明连半夏都知道了。

    所以兴致勃勃从户牖来到阳武的陈平,成了张丘的发泄对象,下场惨不忍睹。

    警告张良不要牵扯到张家从而疏远了他的陈平,在张丘眼里显然就是罪魁祸首了。

    不过张丘心里也清楚,单单陈平决定不了张良的想法,不让张家过多参与,也是张良一早就决定的,因而对陈平,他更多是迁怒。

    被迁怒的陈平心里暗暗叫苦,尽管张丘不说,聪明的他哪能猜不出因果,他算计高兄一次,张良算计他一次,这子房先生,还真是不吃亏的主。

    他也没想到张良会离开的这么快还这么决绝,本来他还想着能和张良再博弈几局,可惜没机会了,不过这都是暂时的,他相信天下风云突起时,他和张良,还是会再见的。

    离开三川的张良高兄也并没有直接去计划的地方,而是进了颖川,然后回了新郑。

    韩国灭后,新郑也不是旧时的奢靡繁盛,离开张丘家,张良的伤还没好,不宜舟车劳顿,最后张良选定的是自韩灭后再未回过的新郑。

    二人在一座宅邸前停了下来,宅邸规模不小建筑古老,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这就是曾经的相国姬府,是张良长大的地方,亦是他曾经的家。

    张良出生时他父亲姬平还是当朝相国,那时还没人敢对相国家人动手,张良出生就是风光无限人人追捧的相国府公子,后来他阿娘难产,历尽艰辛生下洵弟就去了。

    阿娘故去,洵弟先天体弱难以成年,家庭变故让他阿爹遭受重击,再加上官场上的风风雨雨,姬平,终于是撑不住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姬家的大树开始倒了。

    树倒猢狲散,张良见证过家里的辉煌,亦经历了人心炎凉。

    从此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的和各路来人打交道,以身挑起家里重担。

    韩灭前夕,张良亲手卖了家里所有资产和这座宅子,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是谁的宅子了。

    他只看了一小会儿就让高兄驱马离开,他没有要买回旧宅的意图,于是马车停在临时租来的院子里。

    然后张良决定去拜祭先人,这种事高兄不好跟着,便留在小院边煎药边等张良回来。

    等他药熬好了也不见张良回来,直到天快黑了,高兄忍不住要出门找人的时候,张良才慢悠悠走进小院。

    “公子,你怎么去那么晚,药都快凉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伤出问题了?”高兄见他面色有些发白,担忧问道。

    张良接过他手里的药,又对他宽慰的摇摇头:“无事,走的时间长了,有点累罢了。”

    “公子的伤还没好全,今天还赶了那么长时间路,咱们反正要在这住几天,过两天去不也一样吗?”高兄不解道。

    “数十年不曾回来拜祭已是失礼,既然回来自当第一时间去见过先祖。”张良解释了一句。

    在高兄回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坐在案前的张良眼里浮出一抹狐疑,想起在姬平旁边看到的新冢,规模不下于其他冢,最重要的是,那个墓上的名字,是他洵弟,那个被他草草入葬的洵弟。

    专门给他洵弟迁坟,痕迹很新,就是这几年,饶是张良也没想出来是谁,最后只能在心里默默为那位不知名的故人道了声谢。

    始皇的仪仗,出了三川,再次来到齐国旧地芝罘立石刻辞,然后往南直奔琅邪。

    蒙毅走上了扶苏马车,扶苏正在车上看书,蒙毅来也没停了动作,倒是在旁侍候的阿陶见蒙毅进来立即就见礼退了出去。

    “公子的身体好些了吗?”蒙毅打量了扶苏一番,谁能想到一向还算身强体壮的扶苏在三川启程前突然病倒不能随行,以至于嬴政不得不暂留他在三川养伤,直到大部队到了芝罘扶苏才赶了过来。

    蒙毅问话扶苏不会不答,他放下手里的书卷,蒙毅看着扶苏脸上比起先前多了些血色,应该是恢复的不错。

    “我一切都好,父皇也派孙医官给我看过了,不必担心。”扶苏还是以往的温和,至少现在蒙毅还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扶苏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蒙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问:“公子找我是……”

    “为了查东西,刺客一事必有咸阳内部之人参与,我要你把这些帝国蛀虫全都揪出来。”扶苏看向蒙毅,严肃认真。

    反而蒙毅一阵恍惚,眼前的公子与嬴政发生交叠,差一点蒙毅就把扶苏看成了嬴政。

    变了,扶苏真的变了,以往的他绝不会这么做的,看来这次嬴政在他面前遭奸人行刺,真的刺激到了他。

    于上卿蒙毅而言,扶苏的转变是他乐意看到的,但于蒙毅本人,他有些担心扶苏本身。

    找出帝国内部的蛀虫不是问题,问题提出来的人是扶苏,以往怕引起嬴政猜疑,他不会直接对朝臣下手,现在的扶苏是怎么,难道他不怕嬴政说他一己私心排除异己,从而父子离心吗?

    “公子,你确定要我这么做?”蒙毅复问,眼里迟疑。

    扶苏点点头,眼里多了分锐色:“找出来!先前是我过于谨慎,父皇猜疑又如何,我是父皇的儿子,只要我心怀坦荡,父皇自会明了我之心意。”

    “我只怕那些一心想着倾覆的蛀虫,千丈之堤,亦会以蝼蚁之穴溃败,我大秦泱泱帝国岂是他们想动便能动的。”书卷坠地,蒙毅沉默着捡起,上方篆体的韩非子三个大字赤裸裸显现在他面前。

    不过六国遗民,不过区区刺客,也敢算计挟持他,与他谈条件。

    他乃帝国长公子,岂能受此屈辱。

    张子房,与大秦为敌,一定会是你所做的最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