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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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兄长与师傅

    远道而来的骑士,不见风尘奔波之色,着玄色甲胄,连座下马匹之毛发也未曾沾染半点尘土,直如方经涮洗过。那三十人,容易看出以其中一人为尊,一者次之,在那赤山下,也未有得什么专用来系马之处,骑士们就寻了一处树林,草草将那缰绳于那半枯不死的书上绕了几圈,算是系住,那马想来是极为驯良的好马,也未表现出烦躁挣脱之意。

    系过马,分出五人原地待命,一来看管马匹,二来监视四周,再者,这一行三十人,皆着有马上兵器,为首者更是持一杆丈二长枪;那为首者右手轻轻摩挲手中冰冷之物,思量片刻,将那枪交予了五人,仍觉不妥,便更令其余人等皆弃兵器,皆由待命五人收管,仅余了腰侧一柄镶玉弯刀,又顿立片刻,整了整衣容,便打首上了山去,另二十四人随其身后。

    却道此时已是正午,师傅仍在那简陋草庐中,卧于泥床上,做那美梦。美其名曰,我于梦中神交诸祖师也。安芝自是早已起床,早食用两个野菜饼子对付了过去,眼下正端着泥盆,准备从那草庐旁时有时无的山泉处,取来半盆水,放入一些山蘑竹笋,了不起加个鸡子,加入少许自游商处购来的粗盐,就算是煲作一锅汤。就着野菜饼子,那即是安芝与师傅的午食了。

    一边想着以后须得督促师傅早些起来,他老人家岁数大了,却不可以放纵他这样糊涂睡下去,睡着睡着人不就越来越糊涂了?一边又暗自操心今日那泉水不曾流下来,那就只能用水缸里昨日的水来作食,怕是不怎么干净,安芝竟不察那一行人上了山来。

    直至那为首男子距安芝不过十四五步距离,安芝才猛觉有人接近,自絮思中醒来,一抬头,眼见的这群穿的黑压压的陌生人,顿生警惕,谨慎扫视几眼,未见得长短兵器,只当头一人腰间别着似刀非刀的奇异物什,而那人见了安芝,眼睛一亮,继而脸上浮现出温和神色,却未曾发话。

    眼前人虽是笑着,安芝却总有种淡淡的不安乃至颤栗,好似曾经见过的来这草庐打油水的路过匪徒,不过那匪徒满脸络腮胡,还拿着明晃晃的刀,却也不如这群人给安芝带来的不安感强烈。

    杀气。安芝下意识的浮现师傅曾对其讲过的江湖故事。那屠戮无算的凶恶人士,身上就会带着那杀气,常人见之,如遇虎豹,胆气自然而然就去了三分,杀气重者,更是一瞪眼,就能将胆小者吓得腿脚发软乃至吓死。

    师傅的话,安芝向来是当故事听了去,但此刻见了这群人,她却相信了,杀气这种玄乎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这些人的身上,就有杀气,很重的杀气。

    她一时僵住,不知做些什么。亦不知眼前人的来意,来者善于不善?全然不知。甚至连思维也渐渐迟缓,一时之间竟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安芝自是紧张害怕的不曾言语,奇的是,那着黑衣的年轻男子也不开口,只是盯着安芝看,好似安芝的脸上能开出花来,跟随在男子身后的从者,也好似化作了雕像,甚至连呼吸也不曾听闻,静静矗在男子身后。

    黑衣男看呀看,看了又看,安芝不动不言,看啊看,安芝始终不敢乱动,或者说六神早就不知飞往何处了。

    于是乎,在安芝感知中,也不知过去一刻还是半个时辰,又似乎是极短的时间。

    总之,在细细打量过安芝后,那男子笑了。虽是笑了,萦绕在安芝心中的不安仍是未曾消减,男子回过头,说了一句

    “奇了,与我竟是没有几分相像”

    身后有人应答

    “看她样子,应该是在这荒郊野岭长大的,和您不像,也没甚么奇怪的”

    男子复又笑笑,转过头面向安芝,向前而去,两人之间十余步的距离,竟好似被他一步跨过去了似的。

    男子伸出右手,抬起,又很快放下,再而抬起左手,未曾犹豫,径直揉了揉安芝野草样的一头乱发,低下身,使得能与安芝面对面交谈,他笑着说,“小丫头,你家大人呢?就你一个人么?”

    安芝倒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师傅上次被那匪徒砍伤时,自己还曾替他擦过身子,再者小丫头又没有读过什么诗书,实在是没有什么礼数之观念的。

    只是那陌生人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安芝脑中却浮现出曾经见过的师傅一手提着野兔的后颈的画面来,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野兔,眼前人已经把自己给拿捏住了,生死系之其手。

    反倒这么想后,安芝勉强镇定了几分,结结巴巴的回答:“师傅,师....师傅在睡觉呢。”

    男子见得安芝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无奈的笑了笑,直起身来,将安芝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又胡乱揉了一气,越过了小女孩。

    安芝见眼前没了那男子踪影,轻轻呼出一口气,却不察那人没走出三步,又转过身来,双手自安芝腋下穿过,只一下,便将安芝举了起来,又恶作剧似的将安芝在空中荡了一周。小女孩骤然受袭,先是一惊,继而浑身一紧,再就见得自己的视野一下升高,随后世界开始旋转,却还未有眩晕之感,便又见得之前那男子的脸出现在眼中,自高而下的望去,她才发现男子的有一双算不上大的眼睛,与两片厚唇,只觉得实在称不上是恶人相貌。当下心里终是不再似之前那般紧张。

    赤山上,几乎是不毛之地,唯独那草庐旁,有一道山溪自上而下来,称之为溪水实在是夸大,时有时无,几寸宽许,水质还算清冽。

    正午光亮,赤山上茫茫野壁,反映出浑红的色晕,光秃秃,不见杂草。

    今日本无水流,恰此时,又有新流自山中茫茫不可知处而来。水声微乎其微,滴滴可闻,男子举起安芝,一大一小两颗脑袋,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四目对视,男子说,我名拓跋原,是你的兄长。

    草庐中,师傅自长梦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