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黄维等人提出的体验壶路游建议，不仅得到了王明义那里的支持，而且得到了紫砂界大佬们的支持，从好奇猫论坛里的发言，很多人意识到，由于机车壶质量的提升和价格优势，淘汰了半手工和低端传统手工壶，但是体验壶和中端传统壶处于同一价位，却有更多的创意和设计。过去的经验告诉大家，只要购买力还在那里，那么，机车壶的购买者终究会升级到体验壶，而机车壶的低价，其实在为体验壶开拓市场。当想法奔上这样一条思路时，机车王就不再是一个竞争者，而是一个开路先锋，路开出来了，后续部队怎么能够不跟上？

    王明义那里提供了几个消费能力比较高且机车壶用户比较多的城市，并愿意赞助一部分场地费用和泥料运输费用，参与路游的体验壶作者，还是需要自己负担路费和旅馆费。一方面是王明义在体验壶这一块一直在贴钱，作为独立核算的公司，他实在是没有能力大包大揽。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商人，他也非常明白如果壶手们自己没有压力，就会变成走过场或单纯求名，而不是开拓市场。

    丁山人其实挺大气的，他们知道这次是去为自己打市场找客户的，如果觉得自己的壶做得好，就有信心去取悦市场，建立起自己的客户群。而王明义也别出心裁，在各城市的广场上搭棚子做壶，让路过走过的市民看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场面，设计师们、制壶师们和装饰师门，都自己印刷了简介单张和作品集，王明义的地方办公室人员都全体出动，向路人发放单张。同时露天搭了几个棚子做教室，由设计师们介绍体验壶的流程，设计师们踊跃报名做讲师，这样可以多少插入点自己的私货，提高知名度。而没有轮到讲课的设计师，则在自己的位置充当了咨询师，借机揽生意。

    一个半月后路演成功落幕，参与的人都接到了超出预期的订单。一些原本傲娇的传统壶作者，也意识到不能一直高高在上，必须沉下来，面对新的客户。

    整整半年时间，关于机车王带给紫砂界的争论已经完全没有人再提起，实在没有必要，大多数人都承认了既成事实，并改变自己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其实每个人如果找到自己的位置，改变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就像退下来的领导干部，没有部下听令了，会不适应；退休的老师，没有学生教了，也会失落；年纪大的程序员，没有升到理想的管理职位，也会觉得委屈；但人都要适应，领导干部学习做一个普通人，教师学习享受生活，程序员还是做一个普通的代码民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机车王分别辞去了四家公司的懂事长，他掌握着公司大量的股份，他将价值1200万的股份以八折价格卖给了四位主事人和其他高管，拿出他占有的公司的20%的股份作为人才股份池，余下的股份给了四位主事人交叉持股。然后拍拍手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季行吃完饭后跟陈盈说出去散散步，他走到楼下，在小区里的草坪上找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一些保姆带着小孩子在草坪上玩耍，他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婆和孩子，他有多久没有带女儿在草坪上玩了，好像有一年了。人生只有几个一年啊，孩子长得有多快啊，他搞不懂为什么那些孩子的父母为什么自己不带孩子下来玩，或许也是忙吧，孩子多好玩呀。也许他们的父母也都忙吧，其实自己也忙吧，他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忙了，但爱折腾的性格总让他见到好玩的事情就会投入进去，这样不好，很不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里面还有三支，他犹豫了半天，拿出一支点上。抬起头，享受地吐出一口烟，今天风很小，天空很蓝，黄昏看不到一点云彩，也没有火烧云，好干净，明天会是新的一天。这个周末，他要带老婆孩子出去玩，去杭州吧，或者干脆走远一点，去成都，这两个地方都是可以去很多次的地方。然后下周，开始确认学生的开题报告，需要安排和学生一对一的讨论，这件事拖了两星期了，必须干了，好在内容都熟悉，学生也早已介入了项目，只是需要把方向确认一下，别太散了，有时学生看到的做过的东西太多，往往事事都希望写进论文，缺乏重点，这是要把握的。还有考试成绩也要关心一下，虽然考试成绩不是他的责任，但多少他有点强迫症，他故然不认为成绩要最出色，也不认为论文要最出色，但成绩和论文要匹配，否则总有种不对称的感觉，不漂亮。

    一支烟烧完了，他又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在鼻子下嗅了嗅，看看天色已经有点暗了，还是塞回了烟盒，然后和烟盒一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也扔进了垃圾桶。

    “回家喽，恢复正常。”他心里喊了一声。

    回到家里，陈盈抱着女儿，她已经用那生日礼物的三工壶泡好了茶，他倒了一盏，茶已经不烫，一口喝下，其实他对茶没有太多讲究，口味比较重，一般他都喝岩茶，但陈盈喜欢绿茶和白茶。

    “怎么了，失落了？”陈盈笑盈盈地问。

    “没有，就是觉得突然穷了。你知道我很抠。”季行说道。

    “穷什么，你都赚了那么多了，以后想开公司不愁启动资金了。”陈盈笑道。

    “这倒是。”季行笑笑。

    “你今天晚上还要做些什么？”陈盈问。

    “最后一点收尾，收干净。”季行答。

    “去吧，别搞太晚了，我哄孩子睡去了。”陈盈说。

    季行走进书房，打开吸顶灯，又打开台灯。

    然后他推起手提电脑的盖板，登录进紫砂论坛，注销ID，又登录上博客，注销ID。

    书桌上放了两叠开题报告，左手边是本科毕业设计，右手是研究生开题报告。他开始翻看，但是怎么也看不进。于是合上论文，转身走到书橱前，打开橱门，里面一层赫然列着八只壶，黄维的《落幕》壶、《霸》壶、顾泽燕的《西湖少年》壶、《夜雨》壶、范敏敏的《素英迎凤》壶、《天籁》壶、吴倩华的《包容》壶、《崛起》壶。

    “嗯，算是留下点东西。”季行笑笑。关上灯，去淋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