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高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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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月下河边

    ——时间磨平了棱角,经历圆滑了粗糙——

    子书源睁开双眼,太阳已经洒在了枕头上,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

    5260年5月26日10:12

    他拍了拍有些发懵的脑袋,这两天高强度活动,又加上一晚上没睡,着实让他精神有些萎靡。

    在整理了床铺之后,他走下楼去。

    客厅空无一人,这倒是有些不符合这个家庭的习惯。

    子书源走出了房子,瞧见了远处河流中有几道人影晃动,他微微一笑便径直走了过去。

    坐在河边上的王文君看见走过来的子书源,便朝着他招了招手。

    “小源,昨天晚上休息得还好吗?”

    王文君关切地问道。

    “我休息得很好,阿姨。”

    子书源微笑的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啊,你让阿姨怎么说你好呢,大晚上的一夜不睡,在那里守夜,又不和刘秉商量一下。”

    说着,王文君露出了有些指责的表情。

    “阿姨,您都知道了?”

    子书源摸了摸鼻子。

    “刘秉告诉我的,别看这孩子平时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他猜测到你一个人守夜,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不睡也只能添乱,但心里可是一直都惦记着的。”

    听到这里,子书源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在河中和姐姐嬉闹的刘秉。

    “昨天晚上他偷偷告诉我,让我们今天把早饭推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又不想家里的声音打扰到你,就提议一家人出来河边抓鱼,刚好还能为早餐加点菜肴。”

    子书源心中有些触动,他轻轻地说道:

    “有心了,这也太麻烦你们了。”

    他和王文君交谈片刻后,便起身朝河里走去,想着去和刘秉打声招呼。

    刘秉拿着脸盆子,直接舀了一盆水,往天上一洒。

    “哎呀呀,一条鱼都捉不到。”

    一上午都没捕到鱼让他有些心烦意乱,索性洒瓢水撒撒气。

    “哗啦!”

    那水直接迎上了子书源,而他因为在想着事情走神,直接成了落汤鸡。

    动静引起了刘依晨的注意,她偏过脑袋,正巧和子书源对上视线,于是朝着他露出温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

    “源哥哥”

    闻言,刘秉有些僵硬地回头,看到了已经成了落汤鸡的子书源,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源哥?我说我是不小心的你相信吗?”

    子书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他脱掉鞋子也跟着跳进河中。

    “你说了?”

    他一把抢过盆,也朝着刘秉泼了过去。

    “刘秉,看不出来,一天不见,长能耐了?”

    刘秉被泼了一身水,也哈哈笑了出来,急忙用手舀了一捧水,展开了反击。

    两人互相伤害着,突然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仿佛约定了某个东西一般。

    然后,两个人直接调转攻势,直接将站在一边看戏的刘依晨淋成了落汤鸡。

    “哎呀!”

    刘依晨被这突如其来的泼水给吓懵了,不由自主的大叫起来。

    她抹了抹眼睛上的水。

    “你们两个!”

    “哗啦!”

    她也舀起一捧水,朝着两人洒去。

    三人的欢笑声回荡在整条河流,远处的张福三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水珠于空中舞蹈,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彩色的光芒,如同彩虹一般。

    树叶飘落河面,伴随着河水流动,到处充满了青春的美好气息。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夜晚。

    蓝紫色的星空,无数钻石点缀在那丝绸之上。

    兴许是森林的原因,夜晚的风很是凉快。

    子书源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瞧见了河边站了一道黑影。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去。

    “张叔?他站在那里干嘛?”

    怀着好奇,他也走了过去。

    残月在河中飘荡着,张福站在河边长叹着气,丝毫没了往日的懒散。

    “张叔。”

    子书源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是你啊。”

    “张叔好雅兴,一个人在这里赏月。”

    子书源调侃到,

    “你这臭小子,是没挨打,皮痒了不是?”

    “别,张叔,我怕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

    “要不来点薄荷。”

    张福没有拒绝。

    两人对视一眼,淡然一笑。

    五月末的天,已经是孟夏之时,晚风吹拂,蝉鸣叨扰着夜空的宁静,就连蛙鸣也显得如此婉转。

    “子书这个姓似乎很少,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曾经的天域皇室后裔吧。”

    张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子书源没有否定,只是长叹了口气。

    “是啊,子书姓,徐氏,其实叫我徐源也没错,这是我从十八岁那年父母转交给我的信中知晓的。”

    “不过所谓皇室血脉,不过就是个好听点的名号罢了,天域时代也是君主立宪制,皇室的实权很小,而如今,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稀少的姓罢了。”

    子书源看了张福一眼,他也明白了张福的所思所想。

    “是在思念你的儿子吧。”

    张福一怔,旋即失笑道:

    “你小子,确实挺机灵,是啊,人老咯,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我倒看着你平时挺欢快的。”

    “人啊,这一辈子就像一个圈,最开始什么都不懂,看得多了烦恼也就多了,到最后啊,又看开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说着他将手伸向了子书源。

    “再来两粒薄荷。”

    子书源又给他倒了两粒,旋即看向了张福,月光下,他的眼中似乎有光,

    “我猜你应该不会离开这户人家了吧。”

    张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两步。

    “不出意外,我应该就留在这儿了,我也有预感,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他再次望向天空。

    “时间可真快啊,二十多年了,从获得超能力开始,到如今就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这辈子也算是活够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家那个臭小子了。”

    “当时我们分开的时候,他才十岁,现在过去了整整十二年了,我寻了他十二年,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好在孩子他妈和他一起走的,想必那孩子至少不太孤单。不过时间久了,有些人的脸也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叫什么名字?”

    “张启,比你小一点,他是5238年7月9日出生的,如果还活着,应该快满22岁了。”

    子书源往嘴里扔进两颗薄荷。

    “真是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咯!”

    张福的声音中充满了遗憾。

    “未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子书源陷入了沉思,起初他以为获得异能后就有能力复仇,但是后来接连遇到事情让他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他重新认识了自我,他依旧是一个弱小的个体,不管是面对星域,亦或是千化,依旧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啊,就想普普通通的活下去,我已经厌倦了曾经在星域那如同机器般的活着,也许在这里生活很平淡,但是很温暖,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讨厌那些统治者,他们高傲又冷血,从来没有在意底层人的死活,在他们眼中只有利益。”

    张福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说道:

    “哪里都一样,深海堡垒也是,兴许是这个社会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不知从何时起,深海堡垒中复兴人类文明的口号就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各个深海堡垒都在深深地隐藏着自己,如果自己的位置坐标暴露,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子书源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你真的甘心愿意呆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

    “世界如此腐败,人们尔虞我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人,而纵容千化无情的蹂躏着本该属于我们的土地。”

    “星域那帮家伙,高高在上,沉浸在锦衣玉食中的逍遥,丝毫不闻苍星的哀嚎与惊恐。”

    想到此处,张福又无力地垂下了手。

    “是啊,我一个行将迟暮之人又能做什么呢。”

    张福转过头,看向子书源继续说道:

    “我无法改变你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过我想说的是,你还年轻,你的旅程才刚刚开始,你不能一直蜗居一隅。”

    “张叔,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做不到,说到底,我终究是一个普通人。”

    子书源抬头仰望着天空,尤其是那方弦月。

    “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我不想去折腾了。”

    张福闻言,反问到:

    “你真这么认为?”

    子书源点了点头。

    张福补充道:

    “我们这代人已经退出了舞台,世界属于你们年轻人,你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不,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病态的世界,也没有能力去灭杀千化,从千化手中夺回苍星……”

    “那是因为你没有踏出一步!”

    “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眼睁睁看着星域把我们当做弃子,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看着战友互相残杀,我无法阻止,我从这场搏杀中活了下来,但是我知道,我其实也死在那里……”

    “如果你有能力去改变世界呢?”

    “不,我没有能力。”

    “子书源!你听我说!”

    张福两只手搭在子书源的肩膀上,子书源低着头,阴影遮蔽了他的脸庞。

    “我能感受到你的未来你必不寻常,我活了五十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你不一样,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的直觉告诉着我,你的未来会很精彩。”

    子书源缓缓抬起头,两者目光交汇着,张福再一次问道。

    “从心而论,如果有能力,你想做什么?”

    风在吹着,蝉鸣蛙叫,夜晚有了些生机和活力。

    子书源沉默,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说道:

    “不,我没有能力。”

    他的目光躲闪,张福无力地松开了他的肩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心结难解,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体会过那种绝望和无力感,当你哪天解开了心结,哪天才是雄鹰真正起飞的日子。”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最深的感受就是,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未知,太多离奇,但又好像有某种联系。”

    “不管是众生的生老病死,还是尔虞我诈,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掌控着,这个世界就好像是某个存在的游戏一般。”

    “也许当世界的真相被公之于众的那天,才是这个世界焕发新生的开始。”

    说罢,张福转过身去,拍了拍子书源的肩膀,随后哼着小曲向家的方向走去。

    “清虚初照酒,月影无娥仙。

    举杯遥问空际,风丝动山泉。

    前路不见车笠,回首万事坟冢,剑舞惊流岚。

    万家灯火尽,醉卧琼草间。

    求元合,百征战,道何年。

    韶华有悔,黄发浊泪夜无眠。

    惟怜扫眉才子,却做巾帼英雄,侍君车马前。

    烽火数十载,未见天下安。”

    声音消散在夜幕之中。

    风,它依旧在舞动着子书源的头发,月光铺洒在,安静的夜晚,吵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