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镇，浮雨寺。

    在浮雨寺正殿，大雄宝殿的后侧，有一条上山的小路。踏着布满青苔的石阶，经过几处石洞，便来到了浮雨寺的后山。在这后山上，有一棵菩提树，矗立千年，还根茎健硕。树根处，缠绕着一尊佛像，法相庄严。

    树下，苦雨大师盘腿而坐，口中默念着佛经。远处，走来一人，一身道袍，手持拂尘。此人，便是太依道长。

    “大师……”太依道长行礼道，“二十年未见，你消瘦了不少。”

    苦雨大师嘴角微微一笑，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心中，也是几分欣慰。

    “太依道长，这些年来，也苦了你了……”苦雨大师停下诵经，伸手，请太依道长在树下的蒲团上坐下。

    “大师何出此言……”太依道长缓缓地说道，“我此次来，本是谢罪的。若不是当年，我偷学佛家秘籍，大师您也不至于自毁双目……与我而言，苦从何来？倒是大师您，这二十年来，双目失明，想来起来，就觉得不忍……”

    “哈哈哈……”苦雨大师摇摇头，笑着。

    那年，儒释道三教高手在柒羽山围攻东方玄止，都想从他手中夺下百色琉璃。刚过二十岁的太依，还是个小道士，他自觉武功不行，对那百色琉璃也没兴趣，就没有跟着师兄们凑热闹，自己独自在外晃荡，刚巧遇见了下山讲经的苦雨大师。

    当时，苦雨大师是宝能寺的住持，在处理轩辕琼宇一事的时候，与他的师弟苦寒大师就有所分歧。当东方玄止从昆仑池，拿走了尚未幻化的百色琉璃，三教宗师决定联手围追东方玄止的时候，苦雨大师就更不同意了。于是，苦寒大师就带着自己的徒弟前往柒羽山。

    慧言法师是苦雨大师的徒弟，虽然他很想为好友，“丹霞书生”祁延祯复仇，无奈师命为大，只能在宝能寺里待着。苦雨大师看慧言法师终日闷闷不乐，心事繁重，便带他下山讲经。就在那讲经的路上，遇见了太依道长。交谈中，太依得知宝能寺已经没几个人了，心中突然起了，去藏经阁看看经书秘籍的想法。

    当太依道长在宝能寺的藏经阁里，偷看佛教武学秘籍的时候，苦雨大师和慧言法师，已经返回寺内。确实如慧言法师所说，苦雨大师应该是看到了太依道长在藏经阁内，但无论谁问，苦雨大师都未曾说过半句。

    那晚，慧言法师却也看见，太依道长从院墙翻出的身影。他追了出去，却不见人影。当他返回寺内，向苦雨大师禀报的时候，就看见苦雨大师盘坐在屋内，双眼不断地流着血。

    苦雨大师，不仅没有说出太依道长偷看经书秘籍的事情，还自毁双目。这些举动，直至今日，都让慧言法师不解。

    菩提树下，苦雨大师用手抚摸的身前的地面，那地面上铺着菩提树的落叶。他捡起一片落叶，那落叶上，似有残缺。

    “我只是二十年看不见凡尘而已，而道长则是二十年来背负着愧疚。相比之下，道长要比我更不易。”苦雨大师捏着残叶，似乎是能够从心里伸出眼睛来，看见眼前的一切似的。

    “大师……敢问当年为何要放我走？又为何要自毁双目？这困惑，确实烦扰了我二十年。”太依道长说道。

    “你这趟来，娇娥山可曾去过了？”苦雨大师问道。

    “为了从我那孽徒手上，追回这几页秘籍，我是去了趟娇娥山。”太依道长回答道。

    “那山上的异样，你可有感觉？”苦雨大师继续问道。

    太依道长将拂尘甩到一边，伸手捋了捋胡子说道：“那山中，妖气弥漫，似乎是某处的秘境之门被打开……”

    “寒幽境……”苦雨大师默默念道，“那娇娥山中的秘境之门，通往的是寒幽境。”

    “寒幽境？”

    “天道轮回……”苦雨大师摇摇头说，“那百色琉璃，每百年幻化一次。每当它幻化之时，不仅会引来江湖的纷争，还有妖界的异动。二十年前，当那东方玄止将轩辕琼宇的元神收入那百色琉璃之中，重新投胎的时候，我就第一次感觉到了，慈宁镇南，娇娥山上的异动。”

    “这么说？那带着轩辕琼宇元神的百色琉璃，就在慈宁镇附近？”太依道长恍然大悟道。

    “正是……”苦雨大师微微点头道，“东方玄止取走百色琉璃的时候，它距离下一次幻化，刚好还有二十年的时间。我想，大概是那妖界中的某个妖王，也感觉到了百色琉璃的存在，在二十年前便开始筹划，通过寒幽境到达人界。”

    “也就是说，今年便是那百色琉璃幻化之年。而当那百色琉璃幻化的时候，会有妖界的妖王，通过寒幽境侵入人界，那入侵的秘境之门，就在娇娥山？”太依道长瞪圆了眼睛，望着苦雨大师手中的残叶，忧虑地说，“大师，为何不昭告天下修行之人，齐聚娇娥山，立阻妖王？”

    苦雨大师笑了笑，那笑，更像是苦笑。

    看着苦雨大师的苦笑，太依道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当年，娇娥山上的异动，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我那时昭告天下，那些冲着百色琉璃而来的人，定会搅得慈宁镇，永无宁日。那轩辕琼宇重新投胎的孩儿，是无辜的，你说我又怎么忍心，让他招致无妄之灾呢……”苦雨大师顿了顿，说道，“我二十年前，自毁双目，辞去了宝能寺的住持之位，来到这浮雨寺，就是为了能够时刻监视这娇娥山上的动静。我失去双眼，便能增强对那秘境妖气的感知。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我会请合适的帮手相助。”

    说完，苦雨大师抬头，望向太依道长的方向。

    太依道长此时，面色凝重。他开始慢慢理解，当年苦雨大师的良苦用心。

    “合适的帮手……”太依道长疑惑道。

    “那年，我与慧言下山讲经，遇见你的时候，我们曾聊起当时江湖中，最重要的大事，三教高手围追东方玄止。道长，你可曾记得，当时你是如何说的？”苦雨大师微笑地问道。

    “记得……我那时说的是，一帮子武林高手，追着一个人，就为了个仙丹，搅得天下大乱，实在是有失体统。我们习武修行之人，难道不应该惩恶扬善，斩妖除魔么？”太依道长笑着摇摇头说，“那时我才二十出头，言语难免莽撞……”

    “哈哈哈……”苦雨大师笑道，“道长，你现在到了这个年纪，不还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牛脾气？”

    “哈哈哈……”太依道长听到苦雨大师这么评价自己，也大笑了起来。

    “那次，我就看出来了。日后，道长必能助我……”苦雨大师点点头道，“后来，我在宝能寺的藏经阁中看见你，翻看的正是我教秘籍中，降妖伏魔的神技，‘金刚点妖指’。那时，我便想着，这或许就是天意了吧……”

    太依道长，听到此处，胸口不自觉地，一阵暖流翻涌了上来。他站起来，拱手行礼道：“苦雨大师不分教派之别，胸怀天下的境界，着实让贫道佩服。”

    “道长过誉了……你不为那百色琉璃的仙丹所动，这境界，已经超越了江湖上大多数德高望重的宗师了！”苦雨大师伸出手，示意太依道长坐下，“往事，我们就聊到这，接下来，我们说说正事！”

    太依道长点点头，又坐回了菩提树下的蒲团。

    “近日，那娇娥山上的妖气越来越重，我想离妖王入侵之日，应该是不远了。”苦雨大师担忧地说道，“我们要早做准备！”

    “听大师安排！”太依道长说道。

    正当他们在谋划，如何应对的时候，从山下的青苔石板路上，走上来一位僧人。那人便是苦雨大师的徒儿，象生。

    象生走到菩提树下，向苦雨大师和太依道长行礼之后，便说道：“师父，山下有一施主求见……”

    “哦？”苦雨大师抬起头来。

    “就是那日和虞捕头一起来的那位施主……”象生说道，“他还说，是来找太依道长的。”

    听到此处，太依道长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