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刘景如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出学校大门。
“刘景如！”夏珍大声喊住她。
她停下来等夏珍。
“你要去哪里？”
“公司宿舍。”
“别住宿舍了，和我一起住吧！”
“你住哪里？”
“离这里不远。”
“离我们公司远吗？”
“不远，可以坐地铁。”
“房租贵吗？”
“不用你出房租。”
“那我不住。”
“你负责做饭给我吃。”
刘景如在心里鄙视她，她竟然想请个廉价保姆？
夏珍租的房子在三楼，两居室，副卧室有个小阳台，外面有一棵桂花树。
刘景如看着那棵树，想起了学校宿舍窗外的那棵树，临走前，她向那棵树道别了，那棵树朝她轻轻挥动着树枝。
“这里之前住着什么人？”刘景如问外面的桂花树。
桂花树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反正那个人已经搬走，不会回来了。
夏珍还没有找到工作。
“听说安达公司在招聘，景如，你和我一起去应聘吧！”
“安达公司很好吗？”
她可真傻，夏力就在安达公司上班啊！
“当然好，最重要的是我哥也在那里上班。”
刘景如有点心动，每天看着那张帅脸，做事也会格外的卖力呢！
“可我明天要入职了。”的确，她已经顺利通过一家服装公司的三道面试，正式找到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可惜不是每月5号发工资。
“你和我一起去安达公司应聘嘛。”夏珍极力想说服她。
“这不太好吧？”
“你丢下我就不太好。”
“要是应聘失败的话也不太好吧？”
“要是应聘失败的话，我给你发工资。”
“这么有把握？”
“相当有。”
刘景如怀疑自己在做梦，但一切都很真实，特别是楼上传来的砰砰声。
“哪个臭小孩在家里打篮球？”夏珍气冲冲地跑上楼去找房主理论。
传来一阵争吵声，刘景如到门口往楼上瞧了瞧，夏珍又气冲冲地回来了。
“臭小孩！”
“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
楼上安静了，砰砰声没有了。
刘景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天真的不去入职？
为了夏珍反悔？
她很纠结，那些拿着简历去面试的日子算什么？
刘刚打电话给刘景如。
“叔，还没睡呢？”
“没睡，你也没睡？”
“没睡。”
“明天入职了。”
“嗯。”
“好好上班，注意身体。”
“好。婶和哥嫂都好不？”
“都好。”
“那就好。”
刘景如不敢告诉刘刚明天不入职了，她有点内疚，脸有点发烫，她很少对叔叔撒谎。
幸亏不在他跟前，不然早就被看穿。
她竟然为了夏珍背叛叔叔？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还很可悲。
但讨好她总能有些好处的。
她为自己找到合理的理由。
这样，她心安理得地暂时将内疚抛到一边。
安达公司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呢？应聘什么职位？
她想着一系列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终于疲劳地睡着了。
刘景如记得以前最喜欢搬把椅子坐到叔叔家门前的橙子树下发呆。
春天的时候，盛开的橙花芳香四溢，她闻着花香睡得流口水。
冬天的时候，成熟的橙子从树上跳下来，砸在她头顶上，被砸得眼冒金星的她气急败坏地捡起那只橙子扔给在旁边咧嘴笑的大黄狗。
“给你，吃掉它。”
大黄狗咬了一口那橙子，又酸又涩，它赶紧扔掉橙子，跑得远远的，天黑才回来。
大黄狗想不明白，明明看上去是金黄诱人的橙子，怎么那么难吃呢？
刘景如看见大黄狗回来了，忍不住嘲笑它吃橙子的样子，气得它骂骂咧咧到大半夜，它感到既委屈又难受。
一阵大风刮了一整天，橙子掉了一地，大黄狗激动地对着满地的橙子哇哇一顿乱叫，然后把它们全部踢出院子。
隔壁的张大爷把那些橙子当宝贝捡回家，天天吃，蒸着吃，煮着吃，拌着吃，硬生生把自己的咳嗽给治好了。
对张大爷来说，那是一个舒服的冬天，因为他摆脱了咳嗽的困扰。
刘景如去北城上大学的前一天，张大爷带着刚从镇上买来的鸡蛋糕送给她。
“带着路上吃。”
“谢谢张大爷！您自己留着吃。”
“北城可买不到这种鸡蛋糕。”
“是的呢！”
刘景如收下那包鸡蛋糕，眼圈红红的。
大黄狗在旁边急得直跳，明明把橙子踢出去的是它，凭什么送鸡蛋糕给刘景如吃？它不服气地对着橙子树发脾气。
橙子树傲慢地低头瞪它一眼，懒得理它。
张大爷走后，刘景如忍不住落泪，拿了块鸡蛋糕分给大黄狗。
大黄狗这才消停，躺在橙子树下高兴地边吃鸡蛋糕边打滚。
张大爷明年八十岁，按照当地习俗，今年就要为他庆祝八十大寿。
到时候，刘景如想送个大红包当贺礼。
希望张大爷开心地笑着露出嘴里那仅剩的五颗牙齿。
夏珍没想到刘景如会拒绝与她一起去安达公司应聘。
她很失望，一种优越感被扔在地上踩般的难受。
她不明白刘景如的想法，她去找夏力诉苦。
“我想，她可能也不明白你的想法。”夏力说。
“她是怎么考上北城大学的？”
“大概和你一样吧！”
夏珍笑了，她只是觉得可惜，难道她真如传言所说，她只是想在在刘景如面前得到优越感？
她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的确很不舒服。
她以为刘景如会不顾一切地听从她的安排。
如果有一天，她在刘景如面前再也没有优越感，她们之间的友情会不会也就走到了尽头？
夏力开车经过刘景如上班的那家服装公司，他把车子停下来，看着大门口。
保安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走出来笑着问他:“看够了没？”
他尴尬地笑一下，开车跑了。
他应该勇敢一点的，其实离下班时间就差十几分钟，他期望看到刘景如从里面走出来的样子。
他还期望她能走到他面前。
刘景如任职于市场部，办公室里还有两名职员阿语和阿军，他们的主管芬姐又美又飒。
“刘景如，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哦，好巧，我也没有。”芬姐诧异地笑，然后眼里充满了失落。“三十二岁了还没有交过男朋友呢！”
“那又怎样？我二十二岁了也没交过男朋友。”
“我进这家公司的时候也是二十二岁。”
“哦，好巧。”
“我二十八岁的时候升为主管。”
“祝我好运！”刘景如真诚地朝芬姐伸出右手。
芬姐愣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
“欢迎加入市场部！”
这是最后一次面试的时候，芬姐与刘景如的对话。
阿语告诉刘景如，芬姐其实很渴望爱情，但她总是遗憾地与爱情擦肩而过。
她在二十七岁那年遇到了一位志趣相投的男生，两人年纪相仿，都喜欢喝咖啡，看文艺片，到郊外看风景。
“在一起了吗？”
“没有。”
那位男生的父母突然从国外回来，然后带他出国了，芬姐哭得死去活来，转头就笑着和那位男生道别，再也没联系过。
“可惜了。”
刘景如难以想像当时的芬姐有多么的不舍和难过。
前年，芬姐又遇到了一位心仪的男人，比她大三岁，私企老板，风度翩翩。
“在一起了吗？”
“没有。”
那个男人希望芬姐以后结了婚就辞职当全职太太，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个男人很生气，转头就向另外一位年轻的女生求婚了。
“真现实！”
“也许缘分还没到。”
“事业型的女性，姻缘多波折。”
“可我想当芬姐那样的事业型女性，好有成就感。”
“不怕孤独终老吗？”
“不怕。”
等到老了以后就回村里种花生，刘景如想道，再养一条大黄狗。
刘景如视芬姐为偶像，发誓一定要紧紧追随她的脚步。
芬姐对此的反应，平淡如水。
“还是太年轻啊！”说完，一脸羡慕地看着坐在外面办公室努力工作的刘景如。
如果再回到二十二岁，芬姐一定不会再错过爱情，至少先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再投身事业。
她现在对爱情的向往不亚于刘景如现在对于女强人的向往。
下班后，刘景如挤公车回去，下车后，去菜市场买菜。
夏珍闲了一天，见到刘景如回来，高兴得围着她转。
“工作累吗？”
“不累。”
“晚餐吃什么？”
“你喜欢吃的鸡胸肉。”
“公司的同事好相处吗？”
“挺好的。”
“为什么没坐地铁？”
“公司离公交车站更近。”
夏珍有问不完的问题，吃饭的时候也问个不停。
“你们主管凶不凶？”
“不凶。”
“同事对你热不热情？”
“挺热情的。”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吗？”
“对。”
“食堂的饭菜好吃吗？”
“好吃。”
吃完饭，刘景如到厨房刷碗，夏珍站在厨房门口继续问她。
“你们公司是三个月的实习期吗？”
“好像是。”
“安达公司只有一个月的实习期，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
“你们要开早会吗？”
“不定时开会，看需要。”
“主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她会不会为难你？”
“应该不会。”
“她们都穿的漂亮吧？”
“是的，因为是服装公司，她们的穿着很时尚又很得体。”
刘景如准备去洗澡了。
“等我洗完再问。”
夏珍认真的点点头。
“好，等你洗完我再问。”
刘景如无语。
洗完澡出来，夏珍在客厅看电视。
“夏珍，你什么时候去安达公司上班？”
刘景如干脆先发制人，和夏珍换个角度继续提问游戏。
“后天。”
“明天你打算做什么？”
“要去商场买些上班穿的衣服。”
夏珍的衣柜里堆满了衣服，竟然还要去特意购买上班穿的衣服，刘景如只有感叹一句，各人有各命。
“要不要去我们公司的专柜看看？有很多新款。”
“这么快就开始推销你们公司的产品，很敬业嘛！”
“我们公司的产品风格本来就是以职业装为主，希望你会喜欢。”
“好的，明天我一定会去好好逛逛，你要是能陪你去好了。”
刘景如才不想去帮她提衣服，当搬运工。
“你要是想找人陪，肯定会有很多人争着去陪你。”
夏珍哼一声，嘟下嘴巴。
“一个人逛有一个人的乐趣。”
刘景如笑了，她还真会嘴硬，公主身边怎么可能没有随从呢？
夏珍终于被问得打了个哈欠。
提问游戏到此为止。
刘景如趴在床上，看着阳台外面的那棵桂花树，打电话给刘刚。
“叔，婶和哥嫂都好不？”
“好，都在水果店忙呢！”
“水果店生意好不？”
“好。”
“太好了。”
“你工作怎么样？”
“反正我很满意这份工作，大门口的保安对人很亲切，我们主管人很好，同事对我也很亲切，大家都穿得很漂亮，公司食堂的饭菜很好吃，实习期是三个月，三个月后转正，工资会比现在多很多。”
刘刚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刘景如才上了一天班，说话像作报告似的，还是那种记流水帐似的报告，跟村长在广播里说话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