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大学毕业了。

    “景如，明天的招聘会你去不去？”夏珍站在床边大声问。

    刘景如惊醒过来。

    “去去去，肯定要去。”

    “可我不想去。”夏珍眼神暗淡地说。

    刘景如嗯了一声，夏珍当然可以不去。

    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刘景如的脑袋里充满了各种遐想。

    至少是每月5号按时发工资的吧？她想起刘景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每月5号发工资的工作，却不得不中途放弃，她不禁眼眶湿润。

    无论如何，她都要接过刘景程扔在地上的接力棒，奋勇向前跑。

    老刘家必须风风光光的。

    刘景如赶紧从床上爬下去，洗漱一番，用夏珍的电脑把自己的简历再认真的梳理几遍，然后去校外的打印店打印出来，期待明天在校招会上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招聘现场那些五颜六色的宣传海报看得刘景如心情激动，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简历护在胸前，反复看着那些诱人的招聘信息，反复比较，反复斟酌，这可是关系到自己收入的大事啊！

    她不敢马虎，不敢冲动，不敢自以为是，也不敢听天由命。

    眼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投出了简历，她有点着急了，好的职位不等人啊！

    越急思绪越乱，捏着简历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她毫无挣扎地被人群挤到一个最冷清的摊位前，手上的简历啪地掉到桌上，戴着眼镜的招聘人员，马上惊醒过来，赶快拿起她的简历来看。

    她想要拿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嗯，还挺合适的，不过我们公司在天津，你愿意去吗？”

    “我，我考虑一下。”

    大爷的！合适什么？她连应聘的什么职位都不清楚，她瞟一下旁边立牌上的职位表，工程师？业务员？行政？职位太多，无法分辨。

    “最快什么时候能给答复？”工作人员问她。

    “半个小时。”她随口回答。

    “你要抓紧最后的机会，我们这次校招很受欢迎的，就剩下一个总经理助理的位置没搞定，其它的都招满了的。。。。。。”

    “知道了，我很快回来。”她听得额头直冒汗，没拿简历就走了。

    心慌意乱地挤出去，站在场外冷静一下。

    这时，夏珍过来了，询问她应聘得如何。

    “刚放了份简历，可是那家公司在天津，我不想去。”

    没想到夏珍眼睛一亮。

    “我想去天津，那家公司摊位在哪里？带我去。”

    夏珍拉着刘景如去找那家公司的摊位，那架势，仿佛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出现在那家公司的大门口，冲进去上班。

    刘景如不能理解她。

    “你想和你哥分开？”

    “分开好。”

    “为什么要来北城上大学？”

    “我哥在北城啊！”

    刘景如也是因为刘景程考上了北城大学才来北城上大学。

    “毕业了就想分开？”

    “你不懂，我现在已经能够自食其力，和他分开好，我妈的焦点始终在他身上。”

    “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你不懂！到了没有啊？”

    夏珍拿着自己的简历换回了刘景如的简历。

    “真要去天津？”刘景如觉得夏珍有点冲动。

    “去啊！”夏珍一副无所谓，还很高兴的样子。

    刘景如真想一巴掌打醒她，亲情，友情，她都不在乎了吗？

    一无所获地回到宿舍，刘景如藏不住心里的失落，夏珍不停地安慰她。

    “校招会又不止这一次，还有机会的。”

    “我想回家。”刘景如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好，我陪你回家。”

    “真的吗？”

    “嗯，反正我也要等消息。你们那里好玩吗？”

    “没有北城好玩，你最好想清楚。”

    “去。你哥也在家？”

    “在，他以后都会呆在家里，不会出来找工作了。”

    夏珍忽然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往床上一躺。

    夏力听说夏珍要跟着刘景如回老家，有点羡慕，他也想去，但他不好意思讲出来，憋在心里难受了好几天。

    “天津的工作不要了？”

    “无所谓，先去景如那里玩一阵子，哥，你不好奇她老家那里是什么样子吗？”

    “一点也不好奇。”夏力一口否认，其实心里好奇得很。

    “哥，我好期待。”

    “乡下地方，蚊虫多，你多带点防护用品。”夏力酸溜溜地提醒她。

    “带了半箱。”

    夏珍打开行李箱，将半箱子的防蚊喷雾什么的展示给他看。

    他好想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家有空调吗？晚上睡觉热的话，你怎么办？”

    “没关系，他们不怕热的话，我也不怕。”

    夏力恨得牙痒痒，回自己房间生闷气。

    刘景如为什么不邀请他去呢？

    那个小气又不讲义气的人哪！

    刘景如打电话给刘刚，告诉他，刘景如要来李子一村的事。

    “好呢！明天我叫婶婶帮你收拾房间。”

    “我把买空调的钱给你们。”

    “要装空调吗？”

    “她是城里人，没有空调肯定不习惯。”

    “可我们这里晚上挺凉快的。”

    “也要装。”

    “好呢！”

    刘景如马上把买空调的钱转给叔叔。

    她不能让夏珍觉得叔叔家穷得装不起空调。

    装得起！

    刘刚看着手机上的那串数字，思绪万千。

    老刘家必须风风光光的。

    明天吃完早饭就去县城买空调。

    刘景程告诉刘妮，他们家要装空调了。

    “你们家真好。”

    “是好啊！你要是能住到我们家就更好呢！”

    刘妮高兴得咧开嘴笑，从小到大，她只在二姨家住过一晚，那一次因为家里屋顶漏水，需要翻修，父母便把她送到二姨家。

    二姨家很宽敞，但家里有三个小孩，很吵闹，刘妮比他们都大，背着二姨把他们挨个狠揍一顿，他们才老实。

    二姨父知道后，毫不留情面地把她赶回家去。

    “屋顶修好了吗？”刘妮问在邻居家暂住的父母。

    “没呢！你咋就回来了？”她妈妈惊讶地问她。

    “二姨父说他们家人太多，他和二姨应付不来。”

    “是捏，再也不麻烦他们了。”

    刘妮高兴地点点头，那晚她梦见二姨一家人变成了乞丐。

    “你会赶我走吗？”刘妮问刘景程。

    刘景程拼命摇头。

    “我才舍不得赶你走。”

    他紧紧握住刘妮的手，坐在围墙上的两个人，仿佛就要飞起来，一起冲进面前那一轮硕大的圆月里，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刘景程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发呆。

    电脑很久没用了，自从他生病，电脑就成了家里的摆设，竟然还能正常开机，那张照片竟然还是那么清晰。

    照片上的夏珍，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戴着花边帽，站在油菜花地里，美丽动人。

    他曾经幻想过牵着她的手，一起自由自在的走在花生地的小路上，小路旁长满了盛开的野花。

    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刘刚听见哭声，心酸地站在他的房门外，嘴里的香烟抽得吧嗒吧嗒响。

    这就是命啊！

    刘景程哭了很久，把那些对夏珍的思念和爱慕化成简简单单的祝福。

    夏珍好像收到了那些祝福，一见到刘景程就笑着问他：“你怎么不写信给我了？”

    刘景程望着她傻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爷的！她真人比照片还漂亮啊！

    “他现在负责给我们记帐。”刘刚在一旁笑着说。

    “记得认真吗？”夏珍问。

    “认真啊！”刘景程笑着回答。

    刘景程以前给夏珍写过很多信，从早上起床开始写，楼下的包子铺老板经常算错帐，但顾客们从来不跟他计较，因为老板出过车祸，脑子有时会宕机，只会算少不会算多。

    接着写到公司开早会，同事们都耷着脑袋无精打采，主管很恼火，咆哮着提醒大家打起精神来，但是昨晚加班到九点，公司提供了宵夜，吃完宵夜回去，再洗个澡，看下手机，凌晨一点差不多了。

    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加班的诱惑很多，加班费，免费宵夜，可以报销的打车费，没有同事会拒绝。

    程序员普普通通的一天，看得夏珍咯咯地笑，她被刘景程的认真和坚持感动着。

    后来，他生病了，她悄悄跑去医院看他。

    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要是知道她来，他一定努力睁开眼睛，看看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她不希望他知道。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这是个只有夏珍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有时候，夏珍会反复看那些信，看着看着就笑了，看着看着又哭了。

    刘妮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吃饭的时候，她盯着夏珍看，去花生地的时候，她盯着夏珍看，去河边的时候，她盯着夏珍看。

    “她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刘妮感叹地对刘景程说。

    “是好看啊！”刘景程苦笑着说。

    “你被她迷住了吗？”

    刘景程涨红着脸不敢回答。

    刘妮并不介意刘景程被夏珍迷住，因为她也被夏珍迷住了呢！

    夏珍穿着一条淡绿色的碎花连衣裙，白色的高跟凉鞋沾上了泥土。

    刘妮拿了拖鞋给夏珍换。

    “我帮你把凉鞋弄干净。”

    “不用了。”

    “你换嘛！”

    夏珍只好换上拖鞋。

    刘妮拿着那双白色高跟凉鞋去池塘边，洗得干干净净，放在太阳底下晒干。

    夏珍觉得刘景程真有福气。

    “你女朋友可真勤快啊！”

    “是勤快。”

    “你要好好珍惜她。”

    “好捏。”

    眼泪不自觉地从夏珍眼中流出来。

    刘景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哭得更凶了。

    花生地的上空挂着落日，很红很圆。

    刘景如问夏珍：“要开空调不？”

    夏珍摇摇头。

    “不开。”

    刘景如失望地看着崭新的空调，白色的面板上贴着四个绿色的大字：节能环保。

    “景如，你哥还能做程序员吗？”

    “做不了了。”

    夏珍忍不住流泪，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刘景程生了一场病就不能做程序员了呢？

    “哥，你还能做程序员么？”刘景如问刘景程。

    刘景程叹气。

    “做不了了。”

    “可惜啊！”

    “是可惜啊！景如妹妹，老刘家以后就靠你了。”

    刘景如哭了。

    “哥，你不能把担子丢给我。”

    “对不起啊！”

    “没关系，我不会让叔婶还有你失望的。”

    “辛苦你了。”

    “妹妹愿意呢！”

    吃晚饭的时候，刘景程突然向大家宣布，他要和刘妮结婚。

    大家都很惊讶地看着他。

    “刘妮是个好姑娘，我要娶她。”刘景程似乎下定了决心。

    夏珍有点想哭，但她不能哭，她努力露出祝福的笑容，带头鼓起掌来。

    其他人跟着一起鼓掌。

    “好事啊！”刘刚激动地说。

    “喜事！”江菊激动得用力鼓掌。

    “你真的要娶刘妮？”坐在刘景程旁边的刘景如，悄声问他。

    “娶！”刘景程用力拍着巴掌，手都拍红了，还有点发痛。

    刘景如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刘刚。

    刘刚不肯要。

    “你留着呗！”

    “我很快就会有工作，能赚钱。”

    “找到工作是喜事呢！”

    “哥娶刘妮才是大喜事。”

    刘刚想起刘景程接到北城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开心得在花生地里连打三个滚，然后跑去刘铁的坟地前，连磕三个响头。

    “哥，老刘家风光了一回呢！”

    一个人跪在坟地前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折腾到天黑才回家，一路上哼着小曲，回到家喝掉二两粮食酒，眯着眼睛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那一晚，满天星。

    “老刘家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说完，刘刚满足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医生说刘景程可能再也无法正常工作，他悄悄跑到医院后面的山坡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他生气地骂他自己，骂累了才回病房躺着。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愿意碰电脑。

    看完夏珍的照片，他关掉电脑，给它盖上一块红色的布。

    接着，他给刘妮盖上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