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觉，蓝曦悲恸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或许是在雨中哭的时间太长，脑袋昏昏沉沉，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烫。

    被雨水淋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冷风一吹，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脑子好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摸出那块儿玉佩，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这时候，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她又拿出一些干粮就着水咽下去，吃了一点终究是没胃口，又放下了。

    她看着梅清瑶的尸体呆呆出神，没一会儿，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脑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头痛，没坚持多久，便又昏睡过去。

    当她再一次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漆黑寂静的山林，只余她一个活人和一地尸体，她也不觉得害怕，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梅清瑶的身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头痛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丢失的理智也回来了。

    梅清瑶已经死了，已经永远离开了她，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某一刹那，她好像在夜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看到了梅清瑶的音容笑貌。

    她喃喃出声：“阿娘。”

    伸了伸手，想要去抚摸阿娘的面颊，可是却扑了个空，熟悉的人影消失不见。

    只有她的脸上多了几道泪痕。

    阿娘死了，可她还活着，既然老天愿意留她一条命，她自然不会去做寻死的事，她辛辛苦苦活了这么久，若是死在自己手里，那得多亏啊。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去寻死，她觉得应该给自己找几件事情做。

    死者为大，等天亮了，她也该让死去的人入土为安。

    围攻他们的土匪全都死了，阿娘的仇也算是报了，可是她的心里仍旧不痛快。

    她想到了蓝陌，想到了蓝府那些欺辱凌虐过她们的小人，双手不受控制地攥紧成拳。

    如果蓝陌带着其他家眷走的时候，没有把她们娘俩丢下；如果他没有任由大夫人将她们赶出家门；如果他能稍稍注意一下她的修炼天赋；如果他能给她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普通父亲的关怀……

    事情都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一切已成定局，再不可改。

    她很想问问自己那位父亲，既然不喜欢他们母女，当初又为何要迎梅清瑶入府？真以为风尘女子就可以任由他摆弄吗？喜欢的时候，可以帮梅清瑶赎身，玩够了，就扔在一边，什么都不想负责？

    痛苦愤怒溢满胸腔，早晚有一天，她要以所有人都仰望的身姿站在蓝陌面前，问他一句为什么？她和阿娘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她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路春的名字，那个傻子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尽管他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到了最好，可还是出了问题。

    如果她死了，他会伤心吗？应该会吧。

    虽然他帮她是为了某种目的，可她若是早早地就死了，目的无法达成，怎么也会伤心一下的，最起码也该惋惜一下。

    天幕在蓝曦纷杂的思绪中逐渐转亮。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吻上她的嘴唇，她坐起身，看着身边的尸体又发了会儿呆。

    尽管没有胃口，但她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下一些干粮，她得活下去。

    慢慢地整理好梅清瑶的仪容，阳光挥洒在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静谧和美好，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蓝曦微微勾起了唇角，但很快就有几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在周围晃了一圈，正好发现一把被土匪当做临时武器的铁锹，又在附近找了个还算偏僻的地方，动手挖起来。

    昨日的一场大雨让这里的泥土松软不少，但尽管如此，想要挖一个足够深的坑还是废了她很大力气。

    足足花了三个多时辰，汗水将她的衣服彻底打湿，手掌也被磨破了皮，连包扎用的布条也渗出点点鲜红，累得快要虚脱，才勉强挖出一个满意的深坑。

    最后看了看阿娘的仪容，虽然万般不舍，但还是用衣服裹住尸体放进了坑里，然后再将土填上，直到堆出一个小山包，又将小山包和周围的泥土全部踩实，在坟前插上一块粗糙的木质墓碑。

    做完这一切，天还未黑，蓝曦又开始在满地的尸体中寻找熟悉的面孔，一直到把十三人的尸首全部找齐，才在梅清瑶的坟前沉沉睡下。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吃饭睡觉，蓝曦就只干一件事——挖坑，挖一个足够埋下十三人的大坑。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着实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但这已经是她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了。

    第十天的下午，将十三人全部入土为安，她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朝着之前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一只野兽都没遇到，也没有其他土匪找过来，若说不是那声音的主人做了什么，打死她都不相信。

    没过多久，就到了目的地，一个山洞。

    蓝曦抬步走入，山洞并不深，只是几步就到了头。

    阳光透过洞顶的小洞射下，洞内并不算昏暗。

    唯一的一块大石头上盘膝坐着一位闭目修炼的男人，约摸四五十岁，留着很短的山羊胡，两鬓微白，额头有很明显的皱纹。

    他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眼底青黑，嘴唇发白，头发也不是很整齐，衣服上有不少已经干涸的血迹，应该是受过重伤。

    有人进来，他也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打算，只是继续修养自己的身体。

    蓝曦向男人行了一个大礼：“小女蓝曦，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之前母亲新丧，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请前辈勿怪。”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等了一会儿，蓝曦又道：“前辈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愿跟随前辈左右，照顾前辈起居，虽微不足道，亦是小女一番心意，若前辈不弃，小女感激不尽。”

    她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寻个容身之处，如今她孤身一人，若是无人保护，能不能走出这片山都难说，更别提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