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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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义庄追凶(一)

    蜿蜒的小河淌向远处,在余热未散的阳光下,小孩卷起裤腿,踏着青草在河边戏水,嘻嘻哈哈的笑闹声远远传开。

    一道石拱桥横跨在河上,古旧的栏板上的雕琢已在风雨中剥落,只留下浅浅的凿痕。清澈的河水倒映着石桥,偶有渔船划过,荡起的波浪搅碎了水中的倒影。

    “今天怎么恁地热!都快晒化了。”桥上,一人肩头立着一物,头顶着青色沁水的纱巾,抱怨不停,若是旁人见了兴许会大感诧异,纱巾之下竟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狸猫。

    项空尘将手遮在眉上,眯起眼瞥了眼天空,又低下了头,虽已是夏末时节,但火辣的阳光却仍旧恣肆散着热量,灼热的阳光让人不敢直视。

    他又转头看向一边的苏流风,来到这座镇子,苏流风说得话更少了,一路上都微微低着头,似在沉思着什么,此刻他手扶石栏,正望着桥前的那条街巷。项空尘想起来,小夏师姐曾说过自己的故乡便是这座小镇——洛河镇,脚下的徐阳河便是洛河的支流,而这里也是苏流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再次回到故里,想来也有许多怀念吧。”项空尘无声感慨,又想起了在青阳峰山的儿时岁月,自己有些时日没有回去了,不知那座小村又变了几分,吴伯又苍老的几许。

    “前面茶馆,快去喝几碗清茶解解暑!”狸猫的嚷嚷声将项空尘拉回了现实,他再次看去,苏流风已走到了桥头,向着前街去了。

    炙热的烈阳如火炉悬在头顶,街上的人影越发稀少,贩卖的小贩也缩在屋宇的阴影之中,或在树荫下乘凉,远远的就能听见夏蝉不歇的鸣叫,烧得人心中火辣辣的。

    “啊——”狸猫大呼过瘾,他走进茶馆后接连喝了五碗清茶,项空尘看他肚皮撑得滚圆,全然就似一个球。

    店小二看着狸猫撑着肚皮,张大了嘴,似见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看什么看,没见过呀?”狸猫觉得小二目光碍事。

    小二惊醒,转过头去,但余光不时往这边瞟,如此能说会道的狸猫,定是不俗之物,今日记下,以后茶余饭后也有了谈资。

    “小哥,镇上的华阳医馆还在吗?”苏流风问道。

    小二摇摇头:“五年前华阳医馆就被拆除了,现在换了一个新的大夫坐诊,改名为花氏医馆。”忽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大夫的医术却不怎样,老人们都说还是原来的华大夫还有他那个徒弟医术好。客官若是看病,小的觉得还是谨慎些。”

    苏流风点点头,付了茶钱。

    “等等,难得一处阴凉,歇歇再走。”狸猫赶紧制止了要闯入暴晒中的苏流风,“鬼道术法,确是需要阴气极盛之时修炼才为最佳,我想那个老头也此刻也在某个角落偷摸着歇息疗伤,待天黑才会现身。”

    苏流风沉思了一会,又回身坐回了长条凳上。

    天气炎热,茶馆的客人也不多,只有三两个皮肤黝黑的劳力经过讨碗茶喝,所以店家也未追着几人离开。

    三人有一话没一话地聊着,日影在蝉鸣声中向西斜了不少。

    时近傍晚,烈日收敛了灼热的光焰,被烘烤的大地才稍稍凉快了,虽然地气腾腾,但街上行人已渐渐多了,家家户户也提前挂起了灯笼,夏日的夜市才是最为热闹的。

    华灯初上,走在霓虹异彩之中,几人却也领略了小镇的别样繁华。

    “要找沈正南,就要去些消息灵通,鱼龙混杂的地方探探,比如饭馆。”狸猫抚摸着肚子,嘴里振振有词。

    “你是肚子又饿了吧。”项空尘揭穿了狸猫的用意。

    狸猫鼻子一哼,别过头去,目光又在街上的摊位上游荡,空气中似有卤香的味道飘动,他抽着鼻子闻了闻,嘴角已然垂涎三尺了。

    “那里!那里!”狸猫蹦了起来,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卤鸭店,在项空尘耳边嚷嚷道。

    项空尘无奈,满口答应,向前走去,忽然察觉苏流风不见了踪迹,他回头看去,瞥见了他的背影转瞬没入了人群,径直向街边一处挂着艳丽灯笼的阁楼去了。

    狸猫也顺着项空尘的目光望去,见苏流风身影停在了阁楼门前,略略回头,对两人招了招手,便进去了。

    两人抬头看去,那阁楼牌匾上俨然刻着三个金漆大字“虹隽阁”。

    看着门前轻纱裹肩的妖娆女子,两人恍然大悟。

    “这小子,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出入这等风月场所却是果断如风。”狸猫笑着往里张望。

    项空尘见两旁涂抹着浓妆的女子笑意盈盈地靠近,手中招摇着碧纱,招呼着他,他不敢再作逗留,疾步追进了虹隽阁中。

    虹隽阁内,朱红的大柱上洒下各色的帷帐,丝丝缕缕的熏香在空中飘荡,阁内好似花团锦簇,五彩缤纷,迷人眼球。啼笑莺啭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女子身着艳丽装饰,配着莹莹珠玉,与客人谈笑着。

    项空尘只在书中见过关于风月场所的描述,当下见了此情此景,不觉紧张起来,再反观狸猫,却是满脸贼笑,盯着项空尘泛红的脸颊讥笑个不止。苏流风此刻也找了一张圆桌坐下,项空尘连忙靠了过去,却见他气定神闲,脸上看不出半点惊慌和赧然,若不是老手,又如何这般沉稳?

    不知觉间,项空尘对苏流风的认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客官,可看上哪位姑娘?”中年女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虽然不复少女时的娇嫩糯甜,但话音之间的转折也蕴含了几分温软情调。项空尘回头看去,款款走来的女人皮肤白皙,两腮擦了腮红,裹着一条淡黄薄纱,左手掐着一条乌木烟斗,丝丝烟气从斗里飘出。

    “我想找你们老板娘。”苏流风头也没回。

    项空尘和狸猫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苏流风口中的“老板娘”也许指的就是“老鸨”。

    身后的女人显然也被惊到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这位客官真会说笑,奴家已是半老徐娘,早已没人看得上了。”

    “我来是想向老板娘打听一事。”苏流风转过了头。

    女人愣了愣,细长的眼睛在苏流风脸上打量着,过了一会儿,忽地咯咯地笑了起来,伸手在苏流风肩头拂过:“是小流风呀!我就说怎么背影这么眼熟!你离开洛河镇后,花娘我可想死你了!”

    项空尘和狸猫互觑一眼,没料到两人却是早就熟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女人眼中添了几分欣慰和一丝哀愁,“不过我也跟着老了。”

    女人敲了敲手中烟斗,自顾自地回忆起来:“当年你常常来虹隽阁,我的姑娘们见到你都很欢喜,当初的你可是细皮嫩肉,惹人疼爱,不过你每次进来没多久,韩晓夏那丫头就会闯进来,不顾阻挠,生生将你拖走,我还记得你当时那恋恋不舍的眼神……”

    “这镇上应该就属此处消息最为灵通,我就来打听一下消息。”苏流风神色肃然,“最近镇子里来了什么陌生可疑的人没?”

    “还是小时候可爱,逗你还会脸红,长大了都一张冰块脸,没意思。”女人低声抱怨了一句,啜了口烟,“没有看见,姑娘们也没向我提起什么特别的事。”

    “那附近可有义庄?”狸猫问道。

    “在西边城郊,老熊岭有一座义庄,不过前几日那守门人走了,如今还空着,无人接替。”女人扫了苏流风几人一眼,“你们去义庄干什么?”

    女人身在鱼龙混杂的市井中,深谙世故,她看见几人沉默了下来,也不便再开口追问,岔开了话题:“小流风,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如你给为把把脉,开几副药。”

    苏流风点头头,伸手号脉,就在此时,几人后方传来一片嘈嘈切切的声响,一个红裙金钗的姑娘快步走近,焦急道:“花娘,县令的公子点名要雨燕姑娘作陪,但雨燕姑娘近几日来了月事,不宜出面,公子就发作了!”